“恩,其实不是那种电影院,”程观牵着我在沙发上坐下,给我倒酒,侍女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合上门,我抿了一口酒镇定了一些,笑道:“大半夜来看电影?最近有什么新上映的电影?”
“你想看什么片?”他问我。
“除了鬼片什么都行。”
“那我保证这不是鬼片。”
大厅的灯晃了一下,暗了一个度,银屏亮起,没有电影院标配的防火逃生卡通片,没有各式各样的片前广告,甚至没有熟悉的广电总局大绿屏,而是径直闪出了一片空白,空白正中一个光标轻轻闪动。
我来了兴趣,坐直了盯着那个光标,直到它一顿一顿打出正中间两个字。
“程观”
“你?”我惊讶道,飞快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含笑靠在沙发背上看着我的侧脸,我转过头继续看着屏幕,却猝不及防被一张皱巴巴泛着青红色拧巴成一团的小婴儿给吓了一跳。
那个小婴儿眉毛和头发倒是浓郁,嘴巴瘪瘪地撇着,口水从嘴角留下来,眼睛眯成一条缝,皮肤像老人一样全是褶皱,小胳膊粗粗的一咕噜一咕噜肉,丑得可爱又让人心疼,背景是有小厨房和沙发的单人产房,窗明几净,雪白的墙壁上贴着粉色的爱心壁纸。
“我生在宛城,童年也住在宛城。”他说。
“宛城是个好地方。”我说,想起林晓希也是从宛城来的,活脱脱是个带着水乡氤氲水汽的,婉约温柔的姑娘。
一个男声在画面外沉稳地喊他,一遍又一遍:“程观,程观,程观……程观看这里。”
一个土里土气红绿搭配的拨浪鼓一遍咕隆咕隆转着响,一边往镜头下落。
程观嗷呜一嗓子一拳头把拨浪鼓打飞,然后悲愤欲绝地四肢交替舞动起来。
我哈哈笑起来,笑得忘我地拍程观的手:“你小时候可真丑。”程观把手摊开放在膝头,任由我拍打,像个乖乖受罚的小孩。
镜头一转小婴儿嗖的长成了小男孩,穿着宽松的棕色大裤衩满地跑,打着小赤膊,胳膊腿颇有几分干练的味道,骑着一个没有辅助轮的自行车艰难起步,龙头不受控制地左扭右扭,小男孩就较着劲右扭左扭,前轮僵硬地原地打滑,一个女人站在几步远的地方矮身鼓励他:“程观往这骑!别怕!”
“你妈妈?”
“保姆。”
小男孩最终放手一搏卖力地蹬起来,两脚踩得飞起,保姆生怕挡路,小跑着跳开,自行车不受控制地一路向下逐渐走歪然后嘭的一声撞上了小区里停在树荫下的奥迪,啪的一声倒地,小男孩连带着一起摔了下去,一头栽在轮胎上。
镜头到这里晃动着停止,保姆和远处举着摄像机的另一个人使出浑身力气跑上去,但小男孩在最后一刻自己摇摇摆摆站了起来。
“你没事吧?”我回头。
“活到今天了,没事。”程观笑。
镜头又一转,画面清晰稳定了许多,小男孩有些扭捏地对着镜头笑,露出两只小虎牙,镜头后的女人催促道:“快,转身给大家看看你的书包。”
小男孩就转圈露出身后不合比例的黑色大书包,书包上还有ergobag的LOGO。小男孩一板一眼地把书包拉链拉开,把田字格本和算术本拿出来,然后又把新课本一个一个翻出来展示扉页大大的“程观”二字,写的过于庞大以至于占了小半页的篇幅。
最后他友好地向镜头展示了自己的文具盒,连同文具盒里磨得尖尖的2B铅笔和一块雪白崭新的橡皮。
“上学高兴吗?”女人问。
小男孩点头:“高兴。”
“为什么高兴啊?因为终于要好好学习啦对吗?”
小男孩摇头:“因为我们的英语老师很漂亮。”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控制不住自己大声笑起来:“程观,我要是早十九年认识你,我也会喜欢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