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观开车一向很快,但我隐隐约约记得在微博上看到过,劳斯莱斯魅影系列有一套叫魔毯的减震悬架,具体原理我一窍不通,但把座椅放低的时候微乎其微的震动反而像婴儿床的摇摆一样催眠。
我缩在程观的大衣里,暂时的忘却了刚才的担忧,出神地望着车内的星空饰顶,想象着车内有星光的地方,落雪的云海之上一样的位置也有星光。
我猜他要把我送回帝都酒店,所以自暴自弃地迷迷糊糊打了个盹,等我再睁眼的时候,车子似乎过于静止了,我微一抬头,却看到他也把座椅放平下来躺在我旁边。
我吓得一下子清醒了:“程观?”
“你醒了?”他隔着大衣抱了我一下,笑道:“我以为你要睡到明天早上。”
我从兜里掏出手机,摁亮了,壁纸上的小猪佩奇对我露出嘲讽的笑容,23:05,我大概睡了两个小时。
我坐起来,又吓得头发都竖起来:“这是哪里?”
周围还在下雪,挡风玻璃上积了密密一层雪花,也不知他为了等我醒停了多久,我打开车门往外看,却是一个露天停车场,空空荡荡,偌大一个上百个停车位的场地里只停了四辆车,空地上滑出两道我们驶入的车轮痕。北京可难得见有这么阔气的停车位。
“这不是帝都酒店,”我被冷风吹得缩回车里。
程观把座椅复原:“不是。”
“这是哪?”我刚睡醒的脑子像是不够用似的,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晚上情感涌上来不理智的要谈恋爱的幼稚冲动,带着哭腔回头:“程观我错了你不要卖了我。”
程观真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摇头,笑够了就下车绕过来给我开门,我扶着他的手小心翼翼地踩进雪里,又被路乔给我挑的平跟小白鞋坑地滑了一下,他一把揽着我的腰扶我站稳:“小心,不会卖了你的,笨手笨脚的卖了亏本。”
我要把大衣还给他,他不由分说把我裹紧了,卷着一团像个粽子似的两手扶着我往前走。我也不知道要去哪,像是个方向盘交到他手上的车,脚长在我身上,却不知道要往哪里走。
他扶着我走到一扇小门前,那小门看起来堪称简陋,外面凝着一层霜,他敲了敲,门立刻就开了。
我立刻收回了对门的看法,那门足有我两个手掌厚,里面垫了柔软的深红海绵,打开的时候仿佛冷藏库厚重的大门,只不过我此刻站在冷藏库里,门旋开的时候透进来的却是盛夏一样温暖的热浪。
我迈进去,脚立刻就被柔软的地毯包住,黑衣的侍女穿着紧身的皮衣,身材窈窕妆容精致,微笑着接过我的身上的大衣,示意我跟她走,走廊两侧精致的金架上复古的羊皮灯闪着昏黄的光,但我立刻发现那并不是走廊里真正的光源,将周围一切照得明亮而又柔和的光隐在了墙壁中,而墙壁也被深红色的柔软面料包裹。
天花板做成了深邃的镶着金色的纹路的拱形吊顶,空气中散发着好闻的花果香,凝神还能听到安静的钢琴声。
我身后的门缓缓旋上,外面的风雪转瞬就隔绝了,这里安静得仿佛和几秒前走过的雪地是两个世界,我注意到走廊微微倾斜,侍女在把我引到更深的地下去。
程观跟在我身后笑着看着迷茫的我。
“这是水手辛巴达的洞穴吗?”我想起小时候看的《基督山伯爵》。
“我不会喂你吃绿色的大|麻,”他过来揽着我的腰吻我的额头:“放心。”
他牵着我走过长廊,沿着螺旋状的台阶拾级而下,脚下柔软得像是踩在云端,我偷瞄他的侧脸,却看不出一点点痕迹。
我听说死刑犯的最后一餐可以随意点想要的食物,餐后理发剃须洗澡写遗书,甚至还能抽根烟冷静一下,听说古代砍头的行刑者还会温柔地让罪犯放松,听说上电椅之前还会走一遍彩排确认绑带和椅子符合体型,那么程观此时温柔地搀扶就是把我送入地下彻底分手的“临终关怀”。
该不会他的每一个要分手的女人都会在一个华丽的地下厅里被黑手党悄无声息地做掉吧?头套上麻袋一刀抹过血飞溅三尺,难怪我从未听说过他有前女友,连前女友的痕迹都没有。
要知道恋爱的女人第六感敏锐如猫科动物,无论是一个细小的备注,一个不起眼的访客记录,一个不寻常的密码,一个常用的表情包,一种别有用心的APP分组,都有可能是前女友的磨不灭的影子。
但程观全都没有,他干净得像是青涩少年,手机相册随便我翻,老早就因为让我帮忙拿手机随口报了锁屏密码,懒得唯独床上熟练得久经沙场,暴露他花花公子的本性。
不喂我吃绿色的大|麻可不代表不喂我吃刀子,我想到这里膝盖发软,害怕推开门就是一个个套着麻袋生满灰尘的骷髅,侍女从裙底掏出手|枪抵着我的后脊,程观温柔地摩挲我的嘴唇给我最后一个留恋的吻,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说开枪。
我哆嗦了一下,程观把我的手牵得更紧了,像是怕我临阵脱逃。
路乔很久以前就给林晓希定义为现实主义文艺少女,而我就是和她对应的魔幻主义瞎想青年,有时魔幻过头就会自己吓着自己,当侍女为我推开门的时候,我几乎要挣脱程观的手跳走,但里面只是一个宽敞的大厅,里面空无一人。
光线要比走廊更暗些,中间围成一圈摆了沙发,茶几上放了酒和水果,沙发的缺口正对着几乎一百八十度宽的大银屏。
“这是个电影院?”我恍然,厚实绵软的门和墙不是为了防寒,而是为了隔音,所以整条走廊才会那样安静,以至于要放些纯音乐来抵消缺少底噪给人造成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