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修是现代简约式风格,从硬装到软装,无一不体现出房子主人冷淡的个性,甚至有淡淡的压抑感扑面而来。
自从沈蕴决定来住后,蒋竞年慢慢往家里购置生活用品。从牙刷到拖鞋,都是情侣套装。
蒋竞年每一个细微的用心,都像在给沈蕴勾画一个家的模样。
热恋中的情侣总是特别腻,他们也不例外。但是蒋竞年很克制,牵手拥抱亲吻之外,点到为止,不会过分逾越。
他们分睡在两个房间,对门。
有一次,沈蕴看到他克制着、粗着气推门而出,她急急地解释:“其实…我也没那么保守……”
握在把手的那只手一顿,蒋竞年转头看她,片刻后,笑了。
他说好我知道了,然后还是推门而出。
……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六月初的某一天。
那是个周六,阴雨绵绵,路过花园,能闻到空气中泥土的气息。
一大早,两人驱车去附近的大型超市买了点水果零食,以及速冻食品。天气预报说今明两天会有大雨至暴雨,两人打算窝在家里不出去。
到门口,沈蕴按指纹,开锁。
“滴”一声,门开了。
蒋竞年在外头收了伞,他的肩头被雨水打湿了一大片,沈蕴进去,在玄关处拿了条干毛巾,帮他擦肩头的水渍。
正在这时候,电话铃声骤然响起。
蒋竞年接起,还未开口说话,身子倏然僵住,脸色不断往下沉。
沈蕴帮他擦完水渍,注意到他神色凝重,不安地问:“怎么了?”
蒋竞年忽然抬手,将沈蕴的手裹进掌心。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悲痛,半晌,沉着声音说:“霞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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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霞走得很突然,没有半点预兆,从病情恶化到去世不到两天,张哥慌得六神无主,甚至来不及通知蒋竞年他们来看林霞最后一眼。
蒋竞年和沈蕴到医院的时候,看到张哥耷拉着脑袋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双手搭着膝盖,泛白的鬓角无端生出一丝沧桑感。
医院天花板上的炽白灯光打在他瘦削的肩膀上,起起伏伏。
沈蕴看到,那双因劳碌而粗糙皴裂的手,在微微颤抖。
到晚上,陈望和许墐一起赶到S市。
林霞没有子女,蒋竞年他们帮着料理了身后事,出钱又出力。张哥千恩万谢,说以后一定会还了这笔钱,陈望只说让他好好保重身体,别让霞姐担心。
张哥霎时红了眼眶。
老夫老妻这么多年,早过了年轻时的浓情蜜意。可总归是有那么一个人,哪怕拌拌嘴,吵吵闹闹,也是好的。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年轻时体会不出这句话的真谛,随着年龄增长感受越发深。进屋,就剩孤零零的一个人,全是寂寞,寂寞到只能对着空气跟自己说话。
公墓是蒋竞年挑的,在S市郊区的某个陵园,环境优美。因为林霞不是本地人,没户口,蒋竞年托了人,以高于市场价三倍的价格买下这块公墓。
这些蒋竞年没和张哥说,怕他又念叨还钱的事。
办完林霞的丧事,陈望和许墐就飞回了B市,这期间,许墐和蒋竞年没有一句交流,完全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姿态,遑论沈蕴,看都不看一眼。
只有在面对陈望时,许墐才会聊上几句。
沈蕴替蒋竞年难过,同时也替他不值。
明明他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要被许墐如此冷落对待。
沈蕴这么跟蒋竞年抱怨的时候,蒋竞年只淡然一笑:“朋友之间的相处讲究缘分,三观合则志同道合,不合则分道扬镳。不必强求。”
因为梅雨季节,这场雨足足下到高考结束,终于放晴了几天。高考过后的那个周六,蒋竞年又一次带沈蕴去了S市郊区的陵园。
这次,他们去看了两个特殊的人。
蒋竞年的父母。
下过雨的墓园到处散发着泥土气息,混杂着淡淡的烟烛味道。不是逢年过节,墓园里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表情或喜或悲或麻木。
总归是人间百态。
下了车,沈蕴跟在蒋竞年身后,弯弯绕绕了好长一段路,在一座双人墓碑前停下。
蒋竞年俯身,将手里的花置于墓碑前,鞠了两个躬。沈蕴也跟着鞠躬,听到蒋竞年说:“我妈不喜欢百合那些淡雅的花,就喜欢红玫瑰。”
他的声音很轻很低,像是在诉说,又是在呓语:“她说,红玫瑰比较衬她。”
一大束火红娇艳的玫瑰花,出现在清冷的墓园,分外显眼。但与墓碑上,美艳娇俏的女人一对比,却又逊色几分。
遗照上的女人美的不可方物,烈焰红唇衬得她的肌肤白如雪,眉眼与蒋竞年有七八分相似,连冷淡的神色都是如出一辙。
而另一座墓碑上的男人,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透过有年代感的照片,依旧能看出眉清目秀的五官。
郎才女貌,甚是登对的一对夫妻。
“奧。”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像此刻说什么都显得特别苍白。倒是蒋竞年,笑了,抬手捏了下她的脸:“干嘛哭丧着脸,替我难过?”
沈蕴没心情跟他打趣,拂开他的手,轻睨他一眼,“别闹。”
他的手落了空,转而揽过沈蕴的肩,敛笑,淡淡道,“妈,这是我女朋友,是不是长得跟你一样漂亮?”
没想到他这么不正经,沈蕴用手肘撞他的腰,听到蒋竞年继续说:“不过脾气比你好多了。”
“偶尔发发小脾气,但是很好哄。”
“最是经不起逗。”
沈蕴再也听不下去,抬手蒙住他的嘴:“别说了!”
嘴被蒙住,露出一双狭长的眼睛,有笑意。沈蕴那颗一直沉着的心,稍稍松了几分。
蒋竞年握住沈蕴的手,移开,转而拢在掌心。笑意渐渐敛去,说出来的话,轻而认真:“爸妈,她特别好,我不是一个人了。”
因为这句话,沈蕴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人轻轻刺了一下。
蒋竞年给墓碑重新描了字,沈蕴在旁边帮忙,干完这些,日头已经升的老高。两人收拾了一下,打算回去。可才走了一步,突然有个刺耳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哟,这不是蒋大老板么。”
沈蕴看到蒋竞年的脚步倏然一顿,在看清那人面容时,眼神冷成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