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翻立冬,眼见是下元,一日早朝,宁顺帝因不久前蝗灾防治一事大加褒奖了朱见澌,其观点与主张拯救了今年的庄稼,边地八县无一绝收。
朝后,朱见澌作别寒暄的官僚,趁空招携了商承枫往外走,二人互相攀谈了阵子,偶遇更番轮值的商启怜。
商启怜看见朱见澌那张不可端倪的脸,手一挎刀就转身。
“阿启。”
大哥一面唤他,一面偕同朱见澌过去,商启怜用靴底磨了磨干爽的石地,再次转身,恭敬作礼道:“参见谊王。哥。”
商承枫点头,朱见澌暄和笑道:“如此着急,去哪?”
“回家。”商启怜道。
朱见澌也不暇客套,端量他一身绣虎兽的劲装。
如此烫眼的香饽饽,误打误撞被一个青楼官妓给劫了去,朱宪戚整的这一出真是太招揍。
三人作缓片晌,朱见澌轻手打理雪白的衣袖,目光慢慢定在他腰侧的牙牌,道:“御前带刀是顶好的去处,近水楼台一向升迁快,你争气了,商大人与你哥也宽慰。”
商启怜收礼道:“谊王善言,我听进去了。”
朱见澌笑容一浣,朝他迈近,细细斟酌道:“少与宪戚折腾,他没本事便随他如何,而你能给大寐立功,父皇惜才心切,不会薄待你。”
宁顺帝如了商启怜的意,平日值勤除外没驱使他分外办差。他凑到了御前,朝中相对会微词浮滥,既然此人守得住屏州,为何不继续守着?命好,年轻气焰的回来喝了几天酒,风风火火娶了个妓子就充任四品武官去了。
商氏不是兵家出身,按理说商广项应该格外珍纵这支苗儿,且由得他失张冒势,自己捧杀自己最好。
如今宁顺帝与太后貌合神离,以致朝堂两股势力风起云涌,时不时擦枪走火,商启怜此时供职,凭仗圣上青眼,备不住会大烧三把火——人们只言片语对外是这般攻讦,那这个人到底行风做派如何?
禁卫所的前辈同僚刚开始与他打照面,见他礼数得当,仿佛颇有教养,仔细一观察,此人是挺凶险,再周至的举止也遮掩不住他气息间的杀伐果断,若衷心为主,来日必是扳倒那些乱臣贼子的狠角。
人站高了无非两种趋势,要么人心所向,要么集矢之的,很多人想一脚踩在他脸上使劲摩擦,嫉妒一旦产生,永远都会不可理喻。商启怜笑也懒得,成心卖个破绽,让那群背后论是非的寒酸之辈把他贬低得狗血淋头,他不会太努力,并且照样风生水起。
三个人交谈着出宫,商承枫无意间瞥眸,瞳仁飞快烁了烁,商启怜扯松衣领时,里面露出一个物件。
“阿启,你平时有戴这个?”
商启怜一愣,指尖碰到糖葫芦坠。
这是江走某日上街采办,顺便给他买回来的,她声称自己一眼相中,煞是有缘,商启怜有心藏它一般不会被人瞧了去,今日他寻思着快点回府,走路生风又扯领口,它就漏了。
商启怜起初不想戴,这什么鸟玩意。
后来江走说:“小小薄礼,徒儿孝敬师父的。”
东西玲珑,如块红玉,商启怜就挂脖子里了。
朱见澌也递去一眼,神色不明地落笑:“晏龄近日倒比以往滋润许多。”
“谊王素来少见我。”商启怜一贯冷淡的面庞蒸了蒸,赶紧挡好衣领说,“许是眼岔了。”
家丑不可外扬,结果商承枫不但无所隐藏,还对朱见澌直言分享起来:“他们新婚燕尔多闹腾,启怜不会顾及人,挺难的。”
商启怜:“……”
朱见澌笑了一声,维持君子风度,有些话他准备与商启怜挑明:“寐都生意最旺的坊曲,当中诸多的官妓,从前身份或许并不简单,晏龄莫不是以为人家轻俗?别生了不该的嫌隙,从前叫人拿了当笑话也就乐一乐,如今大势所趋,吃喝玩乐不益肆。”
朱见澌知道商承枫平素会把这些道理翻来覆去地炒给商启怜听,可狼崽子左耳进右耳出,说难听就是怠慢了兄长,朱见澌与商承枫志同道合,关系笃厚,他不希望承枫为难,今日就充当狗拿耗子的脚色,略微惩戒了一下。
商承枫一脸“听到了么”地看向商启怜。
大哥反戈了。
商启怜握拳放在唇前,咳了咳道:“谊王教诲的是,我太浑蛋,当了官还不让家里省心,现今在万岁爷的眼皮底下做差,我一准识相些。”
好好好,都来挑剔他吧,反正被斥了十几年,也不差朱见澌再给他来一顿。不过“闹腾”这事到底未可厚非,他最近跟江走真的在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