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走进屋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房门闭紧,商启怜进屋就坐下歇气,见她手附在门框一动未动,他将胳膊搭到桌面,唤道:“江走,帮我上药吧。”
她转过身,面色平缓,走去镜台附近翻找药匣,信手翻翻,发现并无所需之物。
商启怜支颐,视线追着她。
江走蹲着找,面无表情地瞥他:“还能托下巴,你手没残废么。”
“快废了,媳妇儿,你赶紧救救我。”商启怜眸子一弯,对她淡笑,目光格外得凉快,如同松风枕万壑,铁马下山潺。
江走失神。
在这个冠胄遍地,权门扎堆的寐都,他的飒爽不羁是与生俱来,无法被销蚀的,江走发现自己在羡慕他,羡慕他从出生起就拥有着庞大厚实的家世与仰靠,可以义无反顾地去追求他想要的人生,浊流险恶,可他找到了。
天高皇帝远的屏州一定很美。
江走道:“你等等。”她匆匆出去,以最快速度要来了药酒与细布等。不久,沽雪提着食盒进来,有两碗热过的肉粥,还有一盘蜜桔,几叠花糕。
沽雪放下便退,江走嫌麻烦,直接撕毁了商启怜的衣袖,此刻正在上药。粉末均匀泼下去,商启怜面部只余涟漪的变化,江走谨慎洒药,手端很平,仿佛练过一般:“痛就喊,别逞强。”
“咝,好痛。”
“……”江走白他一眼。
商启怜端详她须臾,说道:“我的手臂血肉污糟,你凑这般近看,不觉得可怖吗,还有刚刚撕袖子也太猛了,你怎么不似个女儿家。”
“都什么时候了,难不成我非要拈起兰花指磨磨蹭蹭卷起你的烂袖子,然后吓得嘤嘤嘤梨花带雨一番之后再满脸痛不欲生的为你上药吗?”
商启怜严肃道:“你做不来。”
江走静道:“明白就好。”继续手头的工作。
“我是见你脸上两道泪痕,有点不适应你现在这副样子,莫自责,我了解我爹的脾气,他没想训诫你,就是逼我主动挺身承担,都是套路。”
商启怜是一只斗殴以失败告终,伤痕累累的孤犬,黑发朝一边歪斜下去,更显得人疲倦。江走以为他下一秒就会呲着牙呜呜唧唧,结果人只是趴去桌上,睁着一对墨亮的双眼,从下而上地望她,江走的神态在绵绵密密的光晕中无限柔和。
“江走,你是不是对我动心了。”
江走在为他缠细布,被他冷不防一刺,她莫名慌了神,为掩饰情绪就用劲一勒细布,不悦道:“商启怜,你哪只耳朵看见我动心了。”说完她就两颊生潮,“……该死。”
这真的太痛了,商启怜弓身缓解,未看到江走不自然的脸色,他低头强忍一阵,说:“我耳朵是没看见,但眼睛瞧了个真,挺好的,我们阴差阳错在一起,居然两情相悦了。”
“你喜欢我?”江走缓慢眨眼,思索了少顷,她坐正身子,不免哼笑道,“你才不是喜欢我,你只是觉得我好玩罢了,商二公子甚少与闺秀之女交往,不了解大户姑娘真正的风采,寐都多是扫眉才子,小家碧玉,窈窕淑女,各色各样都胜过了榭妓,你接触以后,唯恐唾弃我还来不及。”
商启怜沉默聆听,说道:“你讲得我好像不近女色,我虽没九皇子会玩,但在寐都也是出了名的浪,你嫁了个败家子,这败家子还一死儿要赖着你,想哭不哭?”
江走合上药箱,推至一边,端过桌面的肉粥,用调羹搅拌片刻,吃了起来:“嗯,太想了。”她睫毛簌颤,眼眸已经幽盯他,行思坐筹道,“我好怕。”
“爹娘也只是火气上头,你无需介怀,宫墙之事我不易简要说明,你行事堂堂正正,就不必因娘的话而自乱阵脚。”商启怜将她的肉粥拿过来,未动的那碗推给她,“吃这碗,这碗肉多。”
江走捧起碗,喝了点葱花香的粥汤,暖暖胃道:“但愿。”
“开心点啊,有我给你撑腰呢。”
江走不想听他提“腰”,她那里确实挺疼。商启怜道,“没听你公公说要我滚吗,我滚了决计捎你一道走,届时咱俩浪迹天涯做对亡命鸳鸯。”
“鸳鸯成。”江走垂眸咽粥,“亡命就敬谢不敏了。”
“答应我了。”商启怜套出了他最想听的,眉端抚开一片愉悦,“那咱就做鸳鸯,一块飞。”
“你自己飞去吧。”江走不愿与他绕费口舌,塞给他吃的,像哄小孩,“闭嘴吃东西。”
商启怜便不再激她,喝完粥,用起了芸豆卷,说道:“方才床上交锋,我发觉你身手不错,你爹有教过你招式?”
“并不,我爹是文官,革职以后重病不起,是我二娘十几年来用藤条打得我积了些许身手,但与你较量起来,我委实班门弄斧了。”江走欲吃芸豆卷,拣的时候,正好与商启怜撞了手。
商启怜抢走点心,道:“来,我喂你。”
江走竟没拒绝,朝前倾身,去吃他手里的糕点,芸豆卷不是小个的食物,江走一口塞不下,就咬了半块的量,维持前倾的姿势,默默咀嚼,商启怜俯视她鼓动腮帮子的模样,这个角度有点……可爱。
当江走准备咬第二口时,商启怜挪了挪手,她啊呜一个空,有点愣神地抬头,只见商启怜干掉剩余的一半,执以雅笑道:“真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