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凤彧。
萧妧有些惊讶:“凤彧先生,您不是出宫了吗?”
他一向都是不沾红尘之人。
听她这?么问,凤彧如实将?王上要修建朝青宫的事?说了一遍。
萧妧还记得那日他在长毓宫门外为自己解围的事?,对他感激又敬畏。之前在昭国时,曾听到有人说,像他这?般行善的巫师,圆寂后是会做神仙的。
凤彧的身上也有一种飘然若仙、遗世独立的味道。
他自然是听到了钿玉同萧妧说的那一席话。
闺房之话被人无意窥听,钿玉又羞又臊,一张小脸儿涨得通红。
男子的面色平平,脸上毫无羞赧,他就那样清清淡淡的,像平静的湖水。
好像没有什么能让他的心头泛起涟漪。
凤彧二?字,不沾风月半边。
她由衷地赞叹:“那日多谢先生出手相救,本以为没有机会亲口与先生道谢,没想到您还要留在陈宫替王上建造祠堂。先生与祀圆大师一样,都是心怀天下、大慈大悲之人。”
凤彧客客气气地报之一笑。
“夫人言重了,鄙人岂可与师父相比。师父功德无量,鄙人能及其之一二?,也是圆满。”
“对了,我听说,祀圆大师的书房中有许多有趣之物。”
之前在齐宫无聊,齐王又是个身子不行的。寂寞深宫,她便让人四处搜罗各国的奇闻轶事?,其中便有许多与祀圆大师有关。
凤彧问道:“不知夫人说的是何物?”
“我听了许多,大师房中有会说话的兔子、能自己书写文字的笔,还有一鼎威力无比的斩魂炉。”
萧妧十分?好奇,这?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奇怪的东西吗。
一双眼望向眼前的男子,他稍稍颔首,同她轻声解释:“夫人所说的前两者都是用了御灵之术,而?后者,则是师父凝结自身阳气所炼,可以斩阴鬼魂魄,使其魂飞魄散,永生永世,不再轮回。”
她被斩魂炉的威力骇了一骇。
见她似乎被吓到,凤彧竟扬了扬唇角,宽慰她道:“夫人莫怕,那鼎炉只斩厉鬼魂魄,不会伤及无辜人。”
一旁的钿玉抚了抚胸口。
“不过要是说师父书房里什么东西最有趣,莫过于那幅无字画,”男子恍然想起了什么,眸光中带着淡淡的思量,“那幅画初见无字无墨,画布上是一片空白,可当人正对着这?幅画立定片刻,其上便会显现出你最在意的东西。”
“最在意的东西?”
“嗯。”
凤彧低垂着眼,女子的眼中果?真浮现出许多兴味来。她的眼睛很美,又纯又艳,眼尾向上妩媚地轻挑着,眼底却是一片清澈的湖泊。
看上去人畜无害。
“那真是有趣,”她眼前一亮,歪了歪头,好奇问道,“那先生看见的是什么呀?”
凤彧忽然一愣。
一瞬间,男子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眸底的墨色也鲜少地翻了翻。
萧妧却浑然不觉,自顾自地道:“像先生这?般的人,看到的定是家国之阔景。河清海晏,国泰民安,万象无疾。”
她瞧着身前的男子——青衫,广袖,木屐。乌发随着宽袖一同垂下,眼底一片清明。
七国战火正是绵延连天,山河破碎,万象凋敝。卞、昭、齐虽已灭绝,可其余之地依旧是一片战火硝烟。清歌盛世,应是凤彧最想看到的吧。
或是,他这?般无欲无求的人,更应该看到的是一片空白。
就这样想着,萧妧心中忽然对他多了许多景仰。
凤彧的眸光动了动,落在身前女子的面上。她正扬着一张小脸儿,面上未施粉黛,一双眼中竟闪烁着些许期待来。
须臾,他抿了抿唇,轻轻“嗯”了一声。
果?不其然,萧妧抿唇笑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对凤彧先生很有好感。他这?般圣洁敞亮的人,任何人都会喜欢吧。
“我倒是也想看看,能从那幅画看到些什么。”
轻幽幽的一声,引得男人愣了愣神。她的语气竟有些落寞,待他欲细究时,萧妧却一侧首,望向周身的一片绿丛。
花要落了,秋天要来了。
她一身鹅黄色的裙衫,像是一片快要枯萎的叶,只消冷风一吹,便摇摇欲坠,不知往何处散去。
无所皈依地漂泊于乱世,最终零落成泥。
莫名其妙的,凤彧竟觉得与她有一种共情的感伤。彻凉的风卷动他宽大的袖袍,吹得他眸底也泛上一片淡淡的哀婉之色。
他方欲开口,面前之人突然探出手。耳背上忽然一凉,她袖口幽幽的暗香便这般涌入鼻息。
“夫人?”
萧妧顿住,“先生。”而?一伸手,一朵小花正落在她的掌心。
嫣红色的花,开得正是鲜艳娇嫩,不知什么时候竟落在他柔软的发间。
萧女盈盈一笑,眉眼弯弯。
凤彧了然,神思更是一凛。她身上似有幽香传来,如云似雾,鬓香衣影,柔桡嫚嫚。
香气迟缓地攀上他的青衣。
“多谢萧夫人。”
凤彧声音清淡,听上去礼貌而?疏离。
萧妧又是弯了弯唇,擦肩而过的一瞬,男子突然听到耳边一声娇笑:
“先生的佛珠掉了。”
青衣一顿,循着她的言语望去,本是握在掌中的佛珠不知何时竟坠在地,落在了木屐之旁。
昨夜下了大雨,地上有些泥泞,原本通透的佛珠落了地,沾了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