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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一等星下的约定(2 / 2)


马克西米廉将椅子往前挪动,向她前倾上半身,口气温柔而郑重:“娜特,接下来要说的事,我原本打算等你十六岁生日之后才告诉你。”

十六岁生日。这个时间点令娜塔莉亚心头一跳。

“你也知道,几乎所有人一出生就拥有魔法倾向和魔力基盘。基盘决定了一个人能够容纳驾驭多少魔力,但训练、禁术和药剂都能拓展基盘的规模。倾向则不同,在降生时就基本确定,区别只在于一个人能否明确把握自己的倾向,只有对倾向有自觉的人才可能在魔法方面再进一步。”

娜塔莉亚颔首,同时感到疑惑。这是魔法学习基础中的基础,为什么父亲要突然带她温习这些常识?

“一般而言,魔法倾向在概念层面上越抽象,这个人能够使用的魔法就越多、越独特,也越强大。有一种观点认为,魔法倾向是存在方式的外在体现,唔,说得简单些,就是使你成为你、与这个世界上其他所有人都有所区别的那部分。”

到这里为止,依旧是她已然知晓的事。

“而魔法倾向也会反过来影响拥有者的行为和个性。倾向越鲜明,一个人作为魔法师的前途就越光明,但同时也非常容易被倾向带来的冲动左右。”马克西米廉顿住,“这种冲动没有正式定名,但许多人称其为‘深渊’。”

娜塔莉亚轻声插话:“那么我的‘深渊’就是破坏现有的东西,怪不得……”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深渊”这个概念,但她毫不意外,甚至有些想笑。

被破坏篡改的冲动驱使,时刻与幽深的深渊对视,最后坠落其中,真是非常符合反派角色的设定和命运。她的所谓天赋……归根结底,难道不是一种自毁的诅咒吗?

“娜特,我希望你能认真听我说完再下定论。”马克西米廉难得口气严肃,她怔了一下,乖乖噤声。

“刚才我说的都算是当今协会的主流意见。但我对这些看法并不全盘买账,”他伸臂过去,隔着毛毯按住娜塔莉亚的手,“倾向也好,深渊也好,都只是你我的一部分,对我们的为人处事有影响吗?当然有,但那并不是一个预言。”

娜塔莉亚眼睛闪了闪。

“如你所知,我的魔法倾向是边界。因为边界是个暧昧抽象的概念,我才能抵达眼下的格位。受倾向影响,我从小就非常敏感,无法忍受与他人走得太近,因此很难拥有亲密的人际关系,哪怕对方是双亲或是弟妹也一样……”马克西米廉打量着女儿的反应苦笑,“看起来你不太相信。”

娜塔莉亚嘀咕:“只是……有点难以想象。”

马克西米廉一脸怀念地叙述:“青春期最夸张的时候,只要走进离我一臂距离范围的人都会被弹开。不小心说了什么冒犯到我的话的人也会被突然弹出去。反正到后来,我甚至不用有意维持着结界,别人看到我就会主动避开,远看就和自带有形结界一样。”

“呃……”不知道为什么非常能想象这些画面,极为生动。

马克西米廉伸手揉了揉娜塔莉亚的头发:“但是现在经常想把老父亲给弹开的是我亲爱的小娜特。”

“父亲!这样揉头发会打结的啦……”

“好好好,”马克西米廉停下捉弄她的动作,正经道,“娜特,你拥有比我更为鲜明强大的倾向,基盘也非常坚固宏阔,能够容纳惊人的魔力。我可以百分之两百保证,你会成为比我更加优秀的魔导师,甚至于说,贤者格位也不是不可能。”

贤者?她?

娜塔莉亚咽了口唾沫。

这话由身为魔导师的父亲说出来,就莫名有了说服力。

“你的魔法倾向是篡改规则,但你从小就很乖,甚至有点太听话了,明明和安东尼一样,更淘气任性些也没关系。我知道那和我……和你母亲的事有关。”马克西米廉面上掠过愧疚之色,他停顿片刻,才继续说,“然而,那不也证明了倾向对你的影响有限?”

娜塔莉亚沉默片刻,反驳似地追问:“但是六岁时,我是不是失控了?我--我记不清楚,但那时一定发生了什么。”

这显然是段令马克西米廉都不自在的回忆。他审慎地应承说:“你确实用魔法攻击了几个借住在宅邸中的孩子。”

她不禁咽了口唾沫,肩背微微僵硬。

“没你想象得那么严重,没有人死亡。”

“……”

即便不致死,也可以足够严重。

公爵苦笑起来:“我最初一厢情愿地觉得和他人多接触对你有好处,会让你有更多想要珍惜的东西,但也许是我错了。我明明亲身体验过,真正成了大人之后,却忘记了在看不见的地方,小孩子之间的关系也会变得非常麻烦。”

“那时你受了很大惊吓。情绪反复剧烈波动容易出事,为此,我封印了你那部分记忆,并且给你创造了一个更加简单稳定的成长环境,打算等你长大一些,能够更好地控制自己的能力时再解开封印、让你多与外界接触。甘泉镇是近旁唯一的自治镇,我和安东尼都很少插手,反而成了盲点,不论作为父亲还是领地主人,都是我失职……真的非常抱歉,娜特。”这么说着,马克西米廉低下头。

被父亲郑重其事地道歉,娜塔莉亚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不,那个……是我自作主张偷偷跑去镇上,我也有责任……”

马克西米廉扬起眉毛看她:“你觉得如果没有我的默许,你可以一句话让车夫带你离开宅邸?”

“……”

公爵转而再次正色道:“娜特,你感到惊慌不安,觉得在倾向影响下行动的自己奇怪、甚至有些可怕。这很正常。但不要否定那种状态,那不是你需要克服或是消灭的坏东西,那只是你的一面。你应该做的是学会控制它,在合适的时机与深渊面对面。”

“合适的时机?”

“你没见过我作为结界专家工作的样子吧?”

娜塔莉亚回想了一下,惊讶地颔首:“真的没有……”

“在认真构建结界时,我会尽量只携带信得过、了解情况的助手。因为进入工作状态,我会变得难以相处。同样的道理,如果以平时的状态应战,你绝对不可能跨阶战胜魔导师。”

“说得没错!”一位戴圆框眼镜的红发女性猛地穿墙而入,自然而然地加入了父女间的对话,“学徒反杀魔导师?正常情况下绝对绝对绝对不可能!”

娜塔莉亚又惊又喜:“桑德拉老师?!”

“哈喽,娜塔莉亚,协会派我来调查处理这次的事,我就来了。嗯,当然,我也很担心自己的徒弟,所以逗留得比惯例要久了那么--一点点。”

马克西米廉难得露出不满之色:“桑德拉,我应该说过很多次,你如果不改改这个随便在别人家里穿墙的习惯,总有一天会被当作入室盗贼逮捕或是误伤。”

这位女性正是公爵的老友、魔法协会常任委员、兼娜塔莉亚和安东尼的魔法老师桑德拉·莱曼。虽然是备受尊重的魔导师,桑德拉的魔法倾向并不稀有:穿墙。顾名思义,除了在墙壁中穿梭自如以外,这个倾向没法带来别的裨益。但桑德拉另辟蹊径,苦心钻研凡例咒语,硬生生开辟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

也因此,即便她能够使用的定义咒语数量十分有限,桑德拉依旧是当今魔法协会饱受尊敬的一位成员,更是各大魔法学府争相邀约的抢手导师。还能有谁比凡例咒语专家更适合当领人入门的魔法教师?

“我已经非常顾虑你们的心情,等父女间亲密谈话告一段落之后才找时机加入,你们明明该赞扬一下我的善解人意,”桑德拉笑嘻嘻地飘到娜塔莉亚身后,越过椅背从后伸出手臂环住,亲昵地用下巴磨蹭了几下她的脸颊,简直像一只撒娇中的人形大猫,“娜塔莉亚,做得非常好噢,居然连魔导师都能干掉,不愧是我的得意弟子。”

“但!是!”桑德拉忽然捏住了娜塔莉亚的脸颊,指尖用力,“绝对不许因此得意忘形,觉得自己已经有了能与魔导师对决的能力!”

娜塔莉亚被这么折腾,有些大舌头,口齿不清:“痛--痛痛痛!劳斯你先放开我--”

桑德拉松手,转而替娜塔莉亚揉了揉脸颊,说教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我去现场重现那时发动的魔法时,真是吓了我一跳……你的决断和急智都值得赞赏,真亏你想得到那种定义咒语,还有胆子付诸实践并且一做到底。但是,娜塔莉亚,对方没打算真正和你打,对你也不够了解,再加上一点狗屎运,这些才是你胜利的主要原因。如果事先知晓你的倾向那么危险,任何魔导师都一定会先手让你失去意识,而不是悠闲地等你耗尽体力精力。明白?”

“嗯……我明白,”娜塔莉亚知道桑德拉说得没错,那是一场没有后路的豪赌,竟然能够脱身实在是了不得的狗屎运,她回过头,“关于阿诺,还有封印执掌者,您知道些什么吗?”

桑德拉扶了扶镜框,镜片反光一闪:“很遗憾,协会名录上并没有这号人。阿诺是所谓的‘野生魔导师’。至于那串名头……在马克西米廉联络我之前,我从来没听说过灾厄之毒或是封印执掌者。目前协会把这作为孤立的袭击事件处理,毕竟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有封印会执掌者小组之类的东西存在。”

“但从尸体检查结果和现场遗留的魔法痕迹判断,阿诺确实拥有魔导师级别的实力。”公爵蹙眉,“他的计划颇为缜密,目标也很明确,但除了你我在内的少数人以外,根本没人知道娜特的魔法倾向是什么,她没有理由被盯上。”

桑德拉摸了摸下巴:“单单是王储的未婚妻这点就有绑架的价值了吧?谁知道王室在海对岸有没有招惹过什么麻烦的人物。”

马克西米廉显然觉得这个假设缺乏说服力,但没继续揣测:“只能加强戒备观察情况了,协会那边有什么动向,拜托你及时转告。”

“哎呀,这是逐客令么?”桑德拉打了个哈欠,“不过我确实应该回房间睡美容觉了。半夜突然被叫起来,我还以为又发生什么了,幸好是娜塔莉亚醒来的好消息。”

红发魔导师这么说着,便直接往墙上飘去。看来她根本没有使用门进出的习惯。

桑德拉已经一半没入墙面,突然又退回来:“啊对了,刚才忘说了,娜塔莉亚,你的家臣也被大小姐醒来的骚动惊醒了,现在正在门外等着。这么晾着他怪可怜的。”

娜塔莉亚险些立刻站起来。

桑德拉朝她挤眼睛:“得力帮手也是你能获胜的因素之一,要好好奖励他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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