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安安静静,仿佛有生命在流逝,他愈加心急,使蛮力地敲打那生锈的锁。霍白露竭力维持她那股矜贵,阻拦的尖叫声却跌了身价:“不许放她出来!我不许!”
最后狠狠地一下,他带着怜悯回头,又有些许愤怒,“母亲,你病了。”
霍白露一双儿女,现下谁也不会叫一声“姆妈”,全是虚假客套的“母亲”。
锁落地,李自如扯开了门,好大一股烟尘扑面而来,却不见人影。他平日里长挂着的那股笑脸又回来,是气极反笑,一时间心情极其复杂,不知道该放下心来还是该气的骂人。
上海降温,妍丽娇俏的女郎都开始穿打了薄绒的旗袍,院子里夜晚露气重,呛的人脸寒,他声音更冷,“你再酗酒,我就叫报社的人来家里给你拍上几张,发第二日清早的报纸。”
铁铲扔在地上,李自如松了松领带,感觉呼吸都不顺,大步进了屋。随后便是重重踩在楼梯的脚步声。后院里一片寂静,霍白露上脸的红再盖了层白,酒许是喝进了脑袋里,眼前发黑,晃也晃不利索。
踏上最后一阶楼梯,迎面遇到赵妈,她这几年越发老态,身形也臃肿了许多,脸上总是腻腻的。李自如绷着脸没说话,看她小心着换了清如房间的门,走上前来,“少爷。”
“清如在房间?”
“给她沏了盏茶,没喝两口,说是准备睡了。”
打眼就看得到托盘上的搪瓷茶具,李自如怔怔地向那房间去,是一条与自己卧室不同方向的路,也是走过许多次的路。
打开门只床头开了个昏黄的台灯,她正对着看一本画册,听到声音抬头望过去,露了个柔生生的浅笑。
“哥哥,还以为你今夜不回宅子。”
一见着那张脸,他心里就冲撞着趋于平静,空气中有些姜味在飘散,“她今天又闹了?”
兄妹二人都知道那个“她”说的是谁。
“我已经习惯。”
“有没有对你怎样?”
“母亲能对我做什么呢?”
他喉咙动了动,“清如,对我你无需装样。”
“哥哥,这个家里唯一无需装样的,是你说病了的那个人。”
也是在阴湿的冬日里把只穿短襟长裙的我关在后院里不能进屋子的人。
她暗自在心里补一句。
李自如走到她床边坐下,主动去摸清如的手,触碰到的是冰冷,明明她看起来在床褥间呆了许久。
“哥哥会保护你,今后不再这么晚归。”
“我相信哥哥。”
她温婉的笑脸与眼神中似是伪装,那句“我相信哥哥”好像说的也是“我只信我自己”。少女的手臂无情抽出,缩进了被窝,和他隔开的明显。李自如轻声出门,只觉得离她远了,心理那股翻涌又起来了,灭不掉。
楼下厨房里熬药的味道传过来,他探身喊了声:“赵妈,药停一天。”
霍白露倒在沙发里睡着,身上盖了张毯子,李自如话音一响她瑟缩了下。接着赵妈碎步到了到了楼梯旁边,“我这就去倒了,夫人她……”
李自如总觉得回来路上车开得快了,风吹的有些头昏,揉了揉眉心道:“就这样吧。”
没再理会下面殷切的目光,他往另一头自己的房间走,心里想的是:在这个病态压人的宅子里,他最是渴望与清如靠近,可她似乎并不同样。
冬夜里相拥取暖,会更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