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夜将半,九曲亭中的外臣散去,待我赶过去时,亭中只剩司徒鄞、岱王夫妇、胥筠、云靖,与零星几?位宫眷,却不见李弈城的身影。
迢儿在耳边轻说,太子早早回了为他安排的寝殿休息。
应酬了一整晚,司徒鄞的精神看来尚佳,手抚朱漆雕阑侧颜对梁袖道:“我宫中有一片梅花林,不知梁兄可有兴趣同我一游?”
梁袖垂手应道:“褚王提议自然甚好,只是……”转头看向王后,目中浮现爱怜之色。
我忙道:“王后想必乏累了,不若让臣妾先陪王后回去休息——只是不知,岱王是否放心呢?”
身旁娟静的女子掩帕轻笑,梁袖也露出笑意,颔首施礼:“娘娘这么说,小王便不知如何作答了。只恐怕劳烦了娘娘。”
“不妨,让她们作伴说体己话去,咱们去赏梅花。”司徒鄞的目光在我身上一逗流转,二王并肩而去。
月色撩人,岱后不愿乘辇,我便着人当先打起宫灯,与她一路信步而行?。
这位王后并不似传说那般怯弱,只是天生带有南方女子的柔婉之姿,视之才格外娇媚。行?出数许,岱后轻声问:“娘娘的手可还疼么?”
我略有诧异,继而微笑道:“姐姐有心。只是许久不碰琴,让姐姐见笑了。”
“娘娘自谦了。”岱后柔声道:“妾身对娘娘的行?事气度,打从心里敬佩。褚王的福气真好,有一位可以为他分忧的贤内助。”
我暗自苦笑,什么贤内助,不过?是赶鸭子上架。口中客气:“姐姐还不是一样。”
岱后道:“妾身怎么比得娘娘的本事。”
“我看岱王对姐姐着?紧得很,行?止间生怕姐姐受委屈,这岂非本事?女子最大的福气莫过如此,我倒羡慕姐姐呢。”
“娘娘如何打趣妾身!”岱后娇娇一声,偏头便不说话了。
一国之后如此小女儿情态毕现,聪敏之余又不失天真烂漫,可见梁袖把她保护得很好……
突兀的叫喊打断我的思绪,前头突然骚乱起来,乱吠声由远及近,未及行驾反应,一团白色迎面撞来!
“小航子!”
我惊呼一声,横身挡在岱后面前,几?个小太监围过来,手忙脚乱地擒住疯狗。那畜牲犹自挣扎,照着一只近前的胳膊狠命一龁,引得惨叫连连。
“休要惊扰王后,还不快带下去打死!”
我轻声安抚岱后,她捂着?胸口,哆嗦着身子道:“妾身平生最怕这东西,猛一撞着?,真是唬了一跳。”
我自责不已:“是妹妹照管不周,惊着?了姐姐,请姐姐恕罪。”
岱后好不容易平定惊悸,声中仍透着一分虚:“娘娘太言重了。本是妾身胆子小,不是它吓到了我,倒是我惊到了它……”
“娘娘。”小航子一路小跑过?来回禀:“这狗似发了疯犬病,见人就咬,奴才——”
我截断他的话,“混帐!这等?事还来说什么,你去处理?就是了!”
“是。”
“唉,那阿物也是无辜,万不要伤了它性命。”
我挽住岱后手臂,赔笑道:“姐姐不知,这染了疯犬病的狗儿是养不得了。”
这场虚惊出乎预料之外,所?幸碧桐轩已在眼前,我挽着岱后进去,亲自奉茶为她压惊。灯下仔细看去,她的脸色到底有些?苍白。
“还是知会岱王一声吧。”我忧心忡忡,命了一个得力的小太监,嘱付他几?句,让他去寻梁袖。
受了惊的美人微嗔:“娘娘小题大做了。”
我道:“不是这话,姐姐若出了什么差错,岱王如何能不心急?”
未有多时,梁袖风风火火地走进来,无遑他顾,先向岱后嘘寒问暖一番。
我连连请罪,梁袖自然说不得什么,见他眉间尽是关切,我不好多留,便告辞退了出来。
一出碧桐轩的门,我的脸色便沉下来,问迢儿:“寿宴之前我已明令各处管好自已的宠物,事关重大,是从哪里跑出的狗来?还发了犬疯,差点伤了王后!”
迢儿亦是眉头紧锁,“宫中养着狗的只有沨溟宫的暄嫔、洗辰殿的上官美人和文杏馆的阮美人,我一时也说不准是不是这三处的……刚刚小路回话,皇上的意思,即使岱王不怪罪,此事也要察一察。”
“皇上现在在哪?”
“刚才虫公公过来,皇上回了霖顺宫,道娘娘辛劳多日,让娘娘好生歇息,莫要多思多虑,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本以为今日宴罢,明日梁袖与李弈城各自回程,便可松下一口气,可眼下无端生出此事,我如何等?得到明日?
哎,残夜难歇。
我疲惫叹一声,对迢儿道:“这件事拖不得,你去三处查访查访,注意不要吓着?她们。”
“小姐,此刻夜已深了……”
我捏捏眉心,“去吧。”
未想迢儿动作神速,我才回宫洗漱宽衣,头饰卸至一半,她便回来了。
“这么快?”看她神色焦急,我的心不由提起,“可是查出什么了?”
“是!不是……哎呀,小姐,我刚刚听到银筝公主在雪里亭与未国的太子吵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