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近的距离,益觉此人英气逼人。李弈城一挑眉头,低到只我听得见的声音:“娘娘仔细,别?出丑了。”
我亦低语:“殿下仔细,别?玩砸了。”
一直沉默的琴师忽道:“如不嫌弃,请用这把琴。”
我向此人看?去,一袭白衣清越孤绝,一双眉眼漠然如昔,还是想不通,这样一个与权浴谋海格格不入的人,为何甘愿替李弈城做事。
琴师将琴托到面前,我摇头:“琴士之琴珍如性命,先生抬爱了,本宫不敢染指。”
何况待会?儿还要做些破坏,怎么忍心毁了一把好琴?
打定?这个主意,我唤来?迢儿,向她?耳语几句。
迢儿领命而去,我拂身向众人浅笑:“今日本宫献丑,不过为寿宴聊增兴味,好与不好,众位卿亲贵宾一笑置之便罢,千万不要见笑。”
左右附声恭维。司徒鄞在墀上看?着我,两道眉峰纠结成岚雾,我回以坚定?的眼色。
今日之前,我尚不觉得皇后这个身份如何贵重,然而今日既有人来?此挑衅,我必以此位,守住褚国颜面。
牧舟放心,我与你,同进共退。
不多时,迢儿捧琴进殿,置于一方?案上。我轻轻拨动?琴弦试音,而后卸去手镯,稳坐在前。
“那?么本宫献丑了。殿下——您听好了。”
李弈城微微颔首,表示洗耳恭听。
许久不弹有些生疏,上一次我还有试晴帮忙,这回却只能靠自己了。循着记忆勾拨曲调,渐入佳境时,突然一声闷响,宫弦应声而断。
席中一阵惊呼,我置若罔闻,以六弦续调。未已?,我将指尖勾在武弦上,暗下狠力,一声啸响,又断一弦。我微微冷笑,一连断去五弦,只留中间徽、羽二调。
以两弦呈五音,原是小?时不愿学琴,偷懒时乱翻先生古谱看?到的法?子,曾试过几次,除了指尖太过受力,也算有趣。今日故伎重施,是不得以而为之。
两旁隐有赞叹之声,忽听李弈城道:“既然娘娘怀有绝技,也不在乎多断一根吧。”
话音落,金音起,只觉什么东西打在羽弦之上,我猝不及防,琴弦已?然崩断。
该死!我当下真是连一口咬死李弈城的心都?有了!
一弦虽非不能弹,挑抹时手指却要承受数倍的压力,万没想到,堂堂一国太子,行事如此卑鄙!
我咬牙冷笑:“多谢太子殿下。”
一弦便一弦!我忍痛抚动?孤弦,尽力使音调完整,不过少许,指腹尽数划破。
一曲既终,满堂赞喝。
梁袖起身抚掌:“之前听未国琴师一曲,只以为天下绝响;再看?娘娘以一弦而奏一曲,极尽婉转之妙,真如文君在世。”
知他是为我圆场,我感激道:“岱王谬赞了。本宫雕虫小?技,在大师面前,实?在汗颜。”
白衣琴师并不言语。我背过双手,得意看?向李弈城,他向我拱手而笑,自是无话好说。
回到司徒鄞身边,我发觉他的拳上青筋凸现,脸色已?难看?到极点?,阴郁注视对面之人。
殿下之人笑意盎然地回视他。
“那?么不知,殿下准备的第三件贺礼又是什么?”司徒鄞怒极反是笑了:“希望殿下不要让本王太失望。”
“自然不会?。请褚王稍待。”李弈城说罢返身,亲自去取第三件贺礼。不多时猎猎而归,手上多了一把明灿灿的金弓。
当风墨裘衬着委迤金弓,王者霸气毕现。
“这柄‘金蛇弓’,是我父王年轻时最为心爱之物。”李弈城轻轻一顿,“今日借此良辰赠予褚王,还望褚王能明白我满满的诚意。”
“殿下的诚意,本王看?得一清二楚。”司徒鄞眼不离弓:“不知未王身体可?还康健?朕虽身处万里之遥,心中却一直惦念得很啊。”
若有深意的话落进李弈城耳中,令他怔了片刻,而后解嘲般一笑:“父王虽久缠病榻,眼下却无碍,难得褚王时刻挂心。”
司徒鄞也笑了:“既然殿下如此有心,今日若不试一试弓,恐怕殿下会?感到扫兴吧?”
“陛下真是知己,连我想说什么也一清二楚。”李弈城目光诡谲,“只是金蛇弓非力士不能拉起,褚王你……做得到么?”
未国太子的挑衅之意不言自明,哗然声中,云靖与几位重臣怒目起身,已?是不能再忍。
司徒鄞却泰然不惊,淡淡敲了敲桌案,“取箭矢来?。”
表面不怒,实?则已?是大怒。我知他这是要逞强,欲劝上一劝,又知如果这样做了,以司徒鄞的性子,无异于火上浇油。正无法?间,宫人已?取来?羽箭与竖靶。
李弈城闲闲道:“以陛下的力气,还是将靶子挪得近一些吧。”
司徒鄞沉声道:“放到五丈之外。”
五丈之外,便是殿阁门口。在座臣子嫔妃无不惊诧,但在司徒鄞凛若寒冰的气势前,竟无一人敢开口劝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