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此次贡举天家震怒故刑责很重。涉案考生枷号三月然后发烟障之地充军至配所杖一百。
刘家虽家贫但表婶王春枝一向溺爱儿子刘子德与刘子贤娇生惯养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恐怕撑不到流放地。
王春枝恐怕正是因为如此才会急火攻心故而失智癫狂。
失智癫狂……
陆瞳攥紧手中油纸包。
常武县的人说母亲临死前也是神志全无日日癫狂拿着他们三兄妹幼时玩耍的拨浪鼓坐在河边喃喃自语。她无法得知母亲那时候心中所痛如何只记得幼时几乎没见过母亲真正着急发火的模样母亲总是很豁达爽朗平和广阔如一条长河缓缓将世间所有不如意包裹。
但这条长河后来碎裂了。
家破人亡、骨肉离散这是母亲当时所遭受的。
人财两空、祸不单行这也是如今王春枝所遭受的。
她无法再见到母亲了。但这世上有人痛母亲所痛疯母亲所疯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因果。
陆瞳望着囚车一行渐渐远去的影子眸中一片淡漠。
银筝从她手里接过油纸包提着把伞往陆瞳手里一塞挽着她欲往回走。
正在这时忽听得前面传来一阵急促马蹄声伴随着车夫高声喝骂陆瞳抬眸就见长街尽头驰来一辆马车马车装饰精致在这小街巷中如一道风直直冲来。银筝惊了一惊慌忙和陆瞳一齐往街旁避让。
马车险险擦着二人身侧飞驰而过车轮溅得两边行人一身泥浆。银筝怒道:“这……”
陆瞳却蓦地看向驰远的马车。
马车华盖精致宽敞又华丽许久之前她在宝香楼曾见过一次。
那是太师府的马车。
天色阴沉秋雨凄凄街巷人马匆匆她死死望着渐渐驶远的马车仿佛要透过重重雨幕透过马车沉沉的毡帘透过这来来又去去的人流看清马车里的样子将坐在车里人的脸看得清清楚楚。
直到身侧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子声音:“姑娘?”
陆瞳一顿随即回头。
离她两步远的地方站着个穿白袍的年轻男子衣襟前一大块被雨水湿透一大块而她手里的伞边支在对方胸前伞面上那朵漂亮的木槿花上冰凉雨水顺着花枝沾到了对方襟前。
应是她刚刚躲避马车时没注意手上的伞戳到一边的行人了。
陆瞳道:“对不起。”
本以为对方会斥喝几句未料到只等来一句“无事”。
陆瞳抬起头看清对方脸时不由怔住。
男子身姿似玉黑发以玉簪冠整白袍衬得他若林下居士、云中白鹤格外清隽修长。他见陆瞳收回伞便自撑好自己的伞淡淡对她点一点头错身而过了。
没再多说一句话。
陆瞳站在原地望着对方背影失神手中雨伞倾斜着雨水从伞面上流下来在地上积起一小团水洼。
银筝看了看渐渐走远的男子与小厮又回头看看陆瞳有些奇怪:“姑娘这人你认识?”
纵然这男子长得俊逸出尘但也不至于就看对方看出神地步那位小裴大人长得还招人非常呢自家姑娘瞧他不还是像块木头。
陆瞳收回视线摇了摇头撑好伞道:“走吧。”
与此同时走在人流中的小厮看了几眼男子衣襟上的湿痕忍不住开口:“好好一件衣裳弄脏成这样真是……”又回头看了看愤愤道:“太师府马车真是越发嚣张也不怕冲撞了行人”
男子道:“好了。”
小厮不好再说什么只问:“公子等会儿还要回翰林医官院这衣裳……”
“无妨换一件就是。”
……
陆瞳回到医馆时雨几乎已经停了。
门口李子树落叶掉了一地不再如夏日一般荫茂光秃秃的显出几分冬日将来的伶仃。
银筝把买来的山楂和枣糕提到小院里去杜长卿正趴在铺子里发呆见陆瞳回来郁郁扫她一眼欲言又止的模样。倒是阿城高兴地唤了一声:“陆大夫!”
陆瞳问:“怎么了?”
小伙计从里面绕出来将一封纸笺捧到陆瞳面前双眼放光:“郡王府给你的帖子!”
郡王府?
陆瞳低头打开帖子看下去竟是一封请帖。
文郡王妃裴云姝打算于本月十五为出生的小小姐举行满月的“洗儿会”因为之前陆瞳替裴云姝接生的关系郡王府特意送来帖子邀请陆瞳也前去观此盛会。
杜长卿瞄一眼陆瞳给她泼凉水:“别高兴得太早要我说洗儿会你还是别去了吧。上回你去给人接生又是解毒又是催产的救了郡王妃母女指不定得罪了别的什么人。咱们无权无势的你一个坐馆大夫上赶着给人做靶子嫌自己命太硬?”
他又清咳两声“再说了人家去的亲朋好友送礼贵重你又没钱送礼反正我是不会借钱给你充场面的趁早死心。”
陆瞳思忖片刻把帖子收好掀开毡帘往小院里走去。
杜长卿在背后伸长脑袋:“喂还去吗?”
“去啊。”
“……”
他气急:“去什么去你去凑什么热闹?”
陆瞳声音平静:“不是凑热闹是去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