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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很久很久以前与现在、于某处(1 / 2)


夏尔芙端坐在道场的正中央,对着熟悉的铁桦木桩,闭着眼,两只手放在膝盖上。

默默地感受着这寂静的氛围,从清晨时还时不时有轻微的鸟鸣透过窗户传进来,但当心里的计数已经跟不上时间的流逝时,她便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除了自己时而紊乱的心跳。

这是所谓的「冥想」,夏尔芙自昨天归家洗了澡,换上略微宽松的内衬衣后,就一直在这里保持着这个状态。

想借此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但显然效果并不是很明显。

夏尔芙站了起来,重新睁开眼。橘红色的阳光透射在道场的木地板上,因为长久闭着而感到不适应的眼睛有些许泪水打转。

一想到昨晚蕾布莉安临走前的那副表情,夏尔芙的胸口就闷闷的。

那是从来没有在她脸上出现过的,决绝到极致的眼神,茶褐色的眼瞳中所透露出的信息,大概是“不管结果如何,她的选择都不会改变”。

再联想到蕾布莉安对她说,要带上她的剑,夏尔芙大致也能猜到她的意思了。

那意味着,蕾布莉安相信,在夏尔芙听完她的秘密之后,十有八九会对她拔剑相向吧。她自认为,自己所隐藏的,是那么黑暗、邪恶,不为世人所容的事物。

“我不明白啊,蕾布莉安……”

为什么你会和这些东西产生联系啊?

那之后又会变成怎样呢?如果夏尔芙知道了这一切的话,会向王国揭露她的行为吗?因为自己坚持的是「正义」与「法律」,就要把自己的好友亲手送给魔法评议会「制裁」吗?

“……”

但是,蕾布莉安也是在考虑到这一点的情况下,也依旧选择把实情告诉夏尔芙,这其中蕴含了她怎样的情感,夏尔芙还不能彻底理解。

不过,有一点她能够毫不犹豫地坚信,那就是蕾布莉安不会「欺骗」她。所以,夏尔芙也必须赴约才行。

“虽然是这么说……但是,我的剑……”

夏尔芙抓了抓自己空无一物的左手,熟悉的重量感再也回不来的伤感又一次触动了她的心。

自己使用了一年的爱剑「银色之风」,已经在那天跟神秘的黑袍女对决的时候彻底化为了碎片,想要修复已是不可能,而再次照原样打造一柄的话,也不能算作是原来的剑了。

对于自己的剑,夏尔芙一直对其有着特殊的情感,不管是练习用的白橡木剑也好,还是父亲赠送给她的「银色之风」也好,夏尔芙不认为它们只是自己剑术的载体,抑或斩杀敌人的工具,而是一种特别的、类似「同伴」的感觉。

现在自己失去了「银色之风」,她便只剩下平时练习时用的木剑了。

但是如果要与蕾布莉安认真对决的话,白橡木剑便只是像玩具一样的东西吧。

烦恼、迷茫,两种情绪交织在夏尔芙的心头,她不想随随便便就挑一把剑前去赴约,但相对的,她又质问着自己,自己真的是想要让自己的剑指向蕾布莉安吗?

“不,剑的话……”

她猛然间想到了,自己所能使用的剑,并非一柄也没有。

缓缓走到道场的正前方,那里是剑道场的内檐廊,稍稍退后几步,数了数地上的木地板后,凭着记忆,按顺序用力踩了下去。

伴随着脚底微微凹陷的感觉,齿轮咬合的声音响起,道场木桩的底座渐渐升起,露出了一道不算宽的入口。

很简单的机关,单纯靠机械传动,并不依靠魔法,但也正因为如此,才不容易被外人发现。

走下家族的秘密通道,里面安静的可怕,脚踩木板的吱哑声不断回荡在夏尔芙的耳边,密室内部的构造也是全木制的,不过用了特殊的建材,使得这里经过千年也不会腐化。

步下不算长,大概只有十二三阶的楼梯后,自带感应术式的永燃魔素灯自动亮起,照亮了密室的内部。

这是一个约有三十平方的长方形空间,建在剑道场的正下方,面积应该比上方的建筑稍小一点。

里面的布置很简单,没有多余的摆设与装饰,除了用于照明的魔素灯外,只有一张泛着银光的剑台——那是用了比秘银更为稀有的材料「星银」制造出来的,但它的作用,却仅仅是安置一把剑而已。

陷入剑台插槽约十公分的,是一把全身散发着莹白色光辉,浑然一体的轻剑。

剑长比夏尔芙的爱剑「银色之风」稍长,约有九十五公分,剑身与剑柄连通,采用的是统一的材质,取代传统剑格部分的,是中空的圆环。

在圆环中心,有一点白光恒久地流转,外表像一只小巧的铃铛,时不时会自己发出清脆的铃音。

那是家族的秘剑——「纯白之铃」(BlancBell)。

据说这柄剑自克洛维亚斯在八百年前建国时便存在着,是布兰克贝尔家族代代传承的「神器」。

夏尔芙第一次知道这柄剑,是她在半年前掌握了「秘传」之后,父亲大人便把她带到了这里,并告诉她“想用的时候就拿去用吧。”——留下了这么句看似很随便的话。

那个时候的夏尔芙对此还没多大感触,一来是她更习惯「银色之风」的重量和长度,不想随便更换自己的佩剑,二来,她只是单纯觉得,自己没有能够驾驭这把剑的能力。

半年前,她不过是对「纯白之铃」全身散发出的不可思议的「密度」与「美感」所震撼,并不能理解它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存在,只能用定义模糊不清的「神器」来称呼它。

但自和那个黑袍女交手之后,她才从那个人的口中得知了这个概念。

现在再度见识到「纯白之铃」光芒的她能够笃定,这柄剑与那个黑袍女手中的暗色匕首「Umbra」一样,是属于超乎一般武器的「概念兵装」(Idea Enemy)的范畴。

虽然父亲大人给予了自己使用这柄剑的权利,换句话说,他认可了夏尔芙的「剑技」足够配得上它,但同时那名公爵也明白,自己的女儿不会为了满足私欲而去使用这把剑,那是他对夏尔芙·布兰克贝尔这位未来的王国女公爵的信任。

在承载了这样的期望后,哪怕到了现在,夏尔芙也依旧在犹豫着,她应该去使用吗?去用这把代表着「布兰克贝尔」的剑,对准蕾布莉安……

左手在颤抖着,双脚不自觉地退后几步,想离开这里,如果是现在的话,那还来得及——

——汝,在迷茫着吧?

叮铃铃铃——飘渺的女声传进了夏尔芙的耳畔。

夏尔芙身体晃了晃,以为刚刚那是幻听,但是回过神来,发现确确实实,是有「什么」在和她说话。

“这个声音是……莫非……但是……为什么?”

先前的女声,毫无疑问是从眼前的剑,也就是「纯白之铃」上传出的,但是,「剑会说话」这一点,夏尔芙从来没遇到过,也没有听到过历史上有这样的传闻。

——无需过度拘泥于自己见闻的浅薄,小姑娘。

从剑格内的银光内,又是一阵轻快的铃音传出,虚幻的声音再次飘了出来,但那种感觉不是来自身体的外部,而是直接作用于夏尔芙的脑内。

“骗人的吧,剑……会说话?”

——不要轻易定下如此的结论,确实,现在吾的外形接近于某种兵器,但是,论起吾之内在,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剑」可以概括的。

“内在……是指「Idea Enemy」吗?”夏尔芙逐渐冷静了下来,奇迹般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之后,她意外没感到什么抵触,反而逐渐沉浸在这种奇妙的对话中。

——「Idea Enemy」?真是没什么品味的称呼呐,不过,就「概念」这一点,算是误打误撞有些相符吧。

“那是……什么意思?”

——哼,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比起这个,现在是汝的事更为重要吧。

“我的事……”夏尔芙的眼眸低垂了下来,难道,自己的心被眼前的「剑之声」所看破了吗?

——汝在迷茫着,自己究竟应不应该对自己的亲友挥下裁决的剑刃吧?

“嗯……虽然是这样,但是,我——”

——愚问!

“唉!”被严厉地斥责声吓了一跳,「纯白之铃」发出了微微的颤动,那是它在对自己「生气」吗?

——连这点觉悟都没有的「适格者」,吾在这里幽隐的五百年间,还是第一次见。

“连这点觉悟……都没有……”夏尔芙的心受到了莫大的冲击,在那么多天内一直在困扰着自己的烦恼,竟被眼前的剑贬得如此一文不值,说实话,她的心里有些不服气。

——汝应该也是赛门·布兰克贝尔(Simon·Blancbell)的后裔吧。吾问,汝为何要拿起剑,汝的剑,是为了「自己」而挥舞吗!

“我的剑……是为了谁?”

绝对不是为了自己,那是夏尔芙在父亲的指导下第一次拾起剑的时候,便被教导的事。

「布兰克贝尔流剑术」,是为了守护「什么」,才被创造出来的流派。

——即便是朝着自己至亲至爱的友人,汝所要斩断的也并非私人的「羁绊」与「情感」,因为你的汝从来都不属于你自己,仔细想想,汝的剑,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存在的。

“我的剑……是为了守护「正义」、「法律」、「公理」、「荣光」……为了制裁「邪恶」、「不公」、「贪婪」、「耻辱」……”夏尔芙如梦呓似的背诵着那些句子,那是布兰克贝尔的家训,是她在幼时就不断被灌输的理念。

——正是如此。

感觉有轻柔的双手搭上了自己的肩,身体被莫名的温暖与光包裹着。

“我……”

无声的泪滑落她的脸庞。

——没办法,就让吾来拉汝一把吧。

感觉有无形的力量在自己的背后推了一把,身体被牵引着,夏尔芙举起手,握住了那纯白色的剑柄。

——虽然还远远达不到标准,但这次就让吾久违地破格……

——稍稍将力量借给汝一点吧。

灿烂的光芒自剑身亮起,盘旋着的气流拂动了夏尔芙的前额发。

感觉有什么东西洗刷着她的心灵,一点微光自她碧绿色的眼瞳中亮起。

清正、纯净、廉洁、无私、光明、正义。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一瞬间,似乎所有负面的情感都被挤压到内心的一角。

她缓缓将剑从剑台上拔出,不知何时,华丽的剑鞘已经别在了她的腰间。

收剑入鞘,夏尔芙眨了眨眼,把残留的泪水甩干。

——那么,就让吾见识一下吧,夏尔芙·布兰克贝尔。

——汝的,「正义」。

“果然,不管来几次,都不能适应这里的空气啊。”

蕾布莉安背靠着城堡正面的墙壁,青铜的大门因为之前被她用魔法破坏,现在还处于未修复的状态。

远处,狂风的呼啸声与海水的浪涛声混杂在一起,尖锐而又低沉,像是恶鬼的哀嚎。

她在等待着,等着夏尔芙前来,兑现昨晚的约定。虽然没有挑明是要来这个地方,但凭借夏尔芙的头脑,应该很容易就会联想到这里吧。

这个明明荒凉无物的,却给她带来沉痛记忆的地方。

透明化术式还未解除,蕾布莉安也没有将其撤销的意思,即便她鼓起勇气打算向夏尔芙坦白这一切,也不代表着她的秘密可以堂而皇之地彻底暴露在外界——哪怕这里一百年都不会有人来一次。

不过这个标准可能已经被推翻了也说不定,毕竟在短短的几天内,她、夏尔芙、艾蕾还有哈德斯菲尔德都频频造访过这里,简直就像是某个故事的「舞台」一样,她和夏尔芙两人之间无形的冲突与羁绊,正是因为这里,从而被确立起来。

但是,今晚,有关于塞勒姆·梅菲斯托费勒斯的遗孤也好,蕾布莉安·克洛法斯特的秘密也好,全部都会画上句号,献上终幕(Finale)。

青石的墙壁硌得头有点痛,蕾布莉安回复站立姿态,拍了拍肩上的泥灰,活动了下十指,随后将手伸进长袍的口袋。

“那么,是时候该做点准备了吧。”

将放在口袋里的魔素结晶一口气拿出,抖落到地上,一时间,红色的宝石洪流形成了小型的瀑布,反射着清冽的月光。

总计47颗魔素结晶,这是蕾布莉安全部的家当了,她积年累月从学院那里领取的免费魔晶,除去之前消耗掉的外,一共就只剩下这么多。

一切准备都是为了今天,蕾布莉安有些肉痛地看着地上成堆的红玛瑙,光是想想这些一共值多少埃米尔,她的手都不禁要颤抖起来。

“「Transform—All Discharge」。”

蕾布莉安举起右手,开始咏唱术式。

红色的粒子流不断从宝石堆里飘散而出,不一会儿,浓郁的魔素便充斥着周围的空气。

红玛瑙一颗接着一颗地失去光泽,化为普通的矿物。当最后一颗魔素结晶内的魔素都被完全释放出来之后,蕾布莉安停下了术式。

顿时,原本极度缺乏魔素的城堡周围,已经被无形的粒子所包围了。

蕾布莉安之所以倾家荡产也要这么做,一是为了接下来能够更加顺畅地使用魔法。

“「Delay—Magic」(延迟魔法)。”

时钟似的半透明魔法阵出现在蕾布莉安的身前,紧接着又消失不见。

至于第二个目的,则是——

距离这里不过几十米开外的金发女孩注意到了这股异常的魔素波动,开始把目光投向这边。

不一会儿,她便踏入了蕾布莉安所布置的不可视结界内。

蕾布莉安所设下的结界,没有像塞勒姆之前所布置的那样,连魔素的波动都可以掩盖,所以,当她在这里释放出大量魔素的话,不论谁都可以注意到吧。

十个世界分之前,她已经看到夏尔芙·布兰克贝尔通过「高阶传送」来到这附近,只不过碍于蕾布莉安的魔法,还不能找到这座城堡就是了。

在默默地注视了些许时间之后,蕾布莉安才酝酿好了自己的情绪,开始诱导夏尔芙来到这里。

根本不用担心她会毁约,蕾布莉安知道夏尔芙是怎样一个人。

金发的女孩遵守着约束,带着她的剑,只身一人来到这里。

“唷,你来啦,夏尔芙。”

故作轻松地向她问好,实际上,蕾布莉安的手掌心已经攥出了汗,她很好奇,当夏尔芙真正看到这一切之后,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高耸而狰狞的魔性城堡,墨绿色头发的少女正站在这如恶魔居所的建筑之下。

夏尔芙恢复了她日常的打扮,长长的金发散落开来,鬓角处扎着两股小辫子,正随着风微微摇荡。

装束则是略显严肃的正装,女式的马术服与马裤,夏尔芙很喜欢骑马,算是她为数不多的一个小爱好,蕾布莉安也是偶然得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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