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未至的时候,文德殿中安静如鸡。
往常这个时候是众臣寒暄谈天的好时段,殿中总有说话的声音,热闹非凡,直到皇帝御驾快进来了众人才会噤声。
今日一反常态。
端端正正站在殿中两侧的大臣,时不时抬头朝前面看一眼,一片非紫即红的官服之中,女子鹅黄色的广袖逶迤垂地,分外醒目。
那是楚国长公主,她又到朝上来了。
宋清词领着禁军的差事,却很少上朝堂,一来必定是大事。
因此,满殿大臣谁也不敢多话,只是心里默默揣测着,暗道楚国长公主必定是为最新的政令而来——
谁不知道陛下急着推行解决重文轻武弊病的条令,好尽快改革边军的问题,派出大将去守西北?
这条政令最初就是楚国长公主提出的,她一定是为此而来。
“大哥哥不必再说,今日皇兄来了也拦不住我!”
一片安静之中,女子的声音忽然突兀地响起,众臣目光齐刷刷地转过去。
是陈谢芳正和宋清词说话。
陈谢芳似乎说了什么让她不高兴的话,她连自己亲表兄的面子也不给,冷声道:“重文轻武本就是错的,金国是全民皆兵的蛮夷之邦,我们固然瞧不起他们,可人家能打胜仗。难不成他们打到大周,咱们靠文官去舌战?”
“那你也不能太过激进,也要给文官们一些面子……”
陈谢芳低声劝说,众臣的耳朵清楚地捕捉到他的话,心中宽慰。
不想宋清词很快以更高的声调反驳他,“面子?我宋清词连皇帝的面子都敢不给,他们算什么?”
众人听见这话脖子一缩,心中不安。
陈谢芳也像无话可说似的,讪讪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一副他劝不动宋清词的模样。
站在他前头的陈敬棋看他一眼,他却暗暗朝陈敬棋点了点头。
随即,陈敬棋嘴角现出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对表兄妹是唱了个双簧,让人知道今日楚国长公主势在必得,连自己一向敬重的亲表兄的面子都不给,更不会给旁人面子。
有陈谢芳在前头做例子,谁还敢顶撞宋清词?
“陛下到——”
殿外忽然传来一声高唱,宋煦仁此刻进殿,错过了先前一场好戏。
他才坐定,兵部主官便急着站出来禀告,“陛下,早先陛下吩咐选出合适的大将前往西北赴任之事,迟迟没有决断,兵部实在无法独断决定,还请陛下圣裁。”
“朕不是已经让翰林院拟条陈了么?”
宋煦仁道:“像是提高武将俸禄,还有为多年未得升迁的武将酌情升职,还有荫封抚恤等等,待这些弄好,自然有合适的大将会主动请缨出征。”
“陛下!”
翰林院被点到名字,立刻有人出来接话,“我们翰林院正在拟定条陈,可这些事从来没有旧例可循,拟起来未免费事,还请陛下多给臣等一些时间。”
“放屁!”
宋煦仁还未开口,宋清词已经站出来,对着说话的翰林学士大骂,“什么没有旧例可循拟起来费事,分明就是不想拟!提高俸禄这等小事需要循什么旧例?”
“你翰林大相公每月领着朝廷三百贯钱,还不算每年春、冬服各绫二十匹、绢三十匹、绵百两!就照你的例来拟,你还不会么?!”
那翰林学士被骂得如同被当头浇了一盆狗血,想了想待要回嘴又不敢。
这位楚国长公主是何等脾气,他便是有理也未必敢回嘴,何况这事他算不得有理,只好忍了。
宋清词见他不语还不罢休,又看向朝中一众文官,“先帝是好脾气,纵得你们这些文官越发不知天高地厚,连陛下圣命都敢违抗。”
“皇兄继位以来也效仿先帝的贤德,对你们宽和有加。可你们若仗着君王的宽和就肆无忌惮,那就想错了。”
“国家边防是大事,所有敢妨碍大周江山安宁的人,先问问我宋清词答应不答应!”
一众文官被她说得面红耳热,这会儿再不开口,他们都要被钉在耻辱柱上。
当是时,便有御史站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