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之下。
费映环打量赵瀚一眼有些奇怪道:“你是……哪位故人之子?”
“家父霸州府武清县举人姓赵讳士朗。”赵瀚满嘴胡扯而且面不改色直接把秀才父亲说成是举人。
“赵士朗?”费映环苦苦思索随即摇头“未曾听闻令尊大名。”
废话一个落第秀才你若听过才是怪事。
赵瀚一脸哀恸半真半假道:“家父正直耿介虽中举人却依旧清贫如水。今年县中大旱父亲携全家逃荒在天津城北遭遇马匪。父亲、母亲、大哥皆故吾与幼妹侥幸得活……”
费映环听了有些动容而且他逗留天津时也知道城外出现马匪正好跟赵瀚所言能对上。不由叹息道:“唉这污浊世道读书人竟也如此悲惨境遇。”
赵瀚指着半昏迷的小妹又举起手中长矛说:“我带着幼妹在天津讨饭经常遭到别的乞丐欺凌幸好曾随父亲练习武艺。南下途中幼妹病重欲进县城求医问药怎奈城门紧闭不得入内。”
费映环瞧了一眼赵贞芳同情道:“汝兄妹二人年幼一路至此想必不易。”
好嘛都是冠冕堂皇的废话这厮是一个打太极的高手。
见对方还是不肯开口帮忙赵瀚猛的跪地磕头:“请先生带我兄妹二人进城!”
旁边的魏剑雄突然帮腔:“公子举手之劳而已。”
费映环瞪了自己的仆人一眼这才说道:“起来吧且跟我一起等着。”
等待大概一刻钟静海知县王用士终于出现在城楼上。
费映环笑着抱拳打招呼:“旂召兄一别数载甚是想念。”
王用士板着一张脸没好气道:“费大昭听说你要回江西坏我名声?”
费映环笑嘻嘻说:“岂敢愚兄此来静海不过是盘缠用尽想找旂召兄借几两银子做路费。”
王用士突然破口大骂:“费大昭你个混账老子是山西阳城王氏可跟江西王氏没卵子干系。你尽管回江西造谣便是老子今天还真就不让你进城!”
“嘿嘿”费映环依旧在笑“老弟真不让我进城又何必亲自登城来见?”
王用士冷哼一声遂对门卒说:“放下柳筐把这狗日的吊上来!”
满口粗鄙之语毫无士人风度。
王用士字旂召山西阳城人出自三槐王氏万历三十七年举人。
二人属于多年好友一起考过三次会试皆双双落榜。
王用士不愿再考就请托家中长辈出钱谋得考城知县职务。任职期间惩奸除恶颇得民心。丁父忧守孝三年去年转任静海知县。
江西有一支王氏属于阳城王氏的分支。
十多年前江西王氏建宗祠欲重修族谱派人前往山西主宗联络。王用士作为主宗代表跑去江西帮着修族谱期间与费映环相识并结为好友。
两只柳筐从城楼放下来费映环迈步进筐悠哉哉潇洒坐好仿佛是在乘坐轿舆还挥着折扇发令:“起!”
赵瀚不等魏剑雄进筐就跨步走到中间挡住。
面对魏剑雄赵瀚一揖到底并不说话。
就刚才的短暂接触赵瀚已经觉察出来:看似和善可亲的费映环其实很难打交道。粗鲁凶蛮的魏剑雄反而是个热心肠。
果然面对赵瀚的鞠躬长揖魏剑雄没有选择跨进柳筐。他反手拔出熟铁棍转身面向围过来的饥民对赵瀚说:“你自己坐进去。”
“多谢!”
赵瀚抱着小妹一起坐进柳筐。
魏剑雄爆喝一声挥舞熟铁棍对那些饥民说:“谁敢再踏前一步准教他脑袋开花!”
这厮面相凶恶顿时吓退众人。
赵瀚来到城楼又对知县作揖致谢王用士只略微颔首表示接受。
费映环趴在女墙垛口看上去慵懒无比。他俯视城外的惨状好似漠不关心随口说道:“这两个孩童是我一故友之后。唉全家惨死只剩他们相依为命麻烦老弟帮忙找个好医生。”
王用士懒得多问直接对随从说:“带他们去县衙请大夫来看病。”
“多谢两位恩公!”
赵瀚闻言直接跪下真心诚意的表达感谢。
待兄妹二人离开魏剑雄也被吊上来费映环突然转身正色道:“静海县饿殍遍地贤弟为何还派皂吏下乡征缴田赋?就不怕激起民变吗!”
王用士无奈苦笑:“那些皂吏不是我派出去的。兄长相信吗?”
费映环点头:“换作别人我肯定不信。”
王用士解释说:“静海县政皆操于主簿之手。愚弟上任一年粮马、税征、户籍、巡捕诸务竟不能插手丝毫!便是县丞也与吾一般无二仿佛那主簿才是一县主官!”
“还有这等事?哈哈贤弟真乃庸官也!”费映环居然大笑不止。
王用士冷冷一笑自嘲道:“唉谁让那主簿之女是河间同知的小妾呢。我等士子寒窗苦读竟比不过一贱妾的枕头风。”
费映环揉着手腕说:“贤弟忍了一年如今又全县大灾是时候该收网了吧?”
“知我者铅山费大昭也!”
王用士笑道:“大昭兄来得正好今夜咱兄弟联手好好惩治一番奸商污吏!”
费映环摩拳擦掌对仆从魏剑雄说:“老魏该你大显身手了。”
魏剑雄不屑道:“些许宵小手到擒来。”
王用士顿时大笑:“魏兄还是那般豪勇今夜便作前锋大将!”
……
县衙。
“寒邪外束五气不调郁而为热因此发烧”大夫放下赵贞芳的手臂对赵瀚说“我开个方子早晚煎服或可得愈。”
“或可得愈?”赵瀚惊道“大夫我妹妹病得很重吗?”
大夫捋了捋胡子解释说:“只是寻常的伤寒症但患者体弱又兼郁气已久非一朝一夕之病乃长期累积而发作。唉不好说看造化吧。”话锋一转“这问诊钱谁来付啊?”
得嘞王知县只让请大夫却没吩咐手下给医药费。
赵瀚问道:“多少钱?”
大夫张开一个巴掌:“看在县尊的面上只收五钱银子。”
赵瀚很想一拳打过去这只是问诊费不含药钱在内居然就敢索要半两白银。
治病昂贵古今皆然。
从怀里掏出碎银子赵瀚感到有些不安因为他的钱快用完了只剩下一些首饰还没敢动。
大夫收下碎银子让身边学徒拿出小秤称重之后找补赵瀚几个铜钱。又说:“我的医馆也卖药可让徒儿把药抓来。”
“如此便烦劳大夫了。”赵瀚还能说啥?知县请来的医生至少比他自己找的更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