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闲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范尚书府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可是尚书府仍然是灯火通明,范若若带着柳如玉在庭院之中来回的踱步,此时的柳如玉双目无神,这件事情对于她的打击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大,她看着面前的地板,无论范若若在旁说什么,她都没有任何的回复。
“姨娘。”范闲在一旁轻轻地叫喊着。
柳如玉忽的一抬头,看到了范闲,她下意识地向范闲身后张望了一下,然后苦笑了几声,无奈地摇了摇头。紧接着一声叹息,“哎这这这这孩子啊”
终于是忍不住了,柳如玉哭了起来。
范闲对于这个姨娘,从很久以前的仇视,到了后面的井水不犯河水,再到现在的亲人之感,他也不想让柳如玉如此难过,走了几步,到了柳如玉的面前,“姨娘。”
柳如玉头都抬不起来了,她看到范闲的瞬间,心几乎都碎了。
范闲就像是她的儿子一样,她原本有两个活蹦乱跳的儿子,可是现在,身边只剩下这一个了。
就这样静静地,兄妹二人看着面前的柳如玉,不知道如何安慰,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二人只是无声的陪伴着这个女人。
第二天的清晨,似乎是近几年来庆国朝堂之上火药味最为浓郁的早朝。
今天上早朝的人格外的多,按照惯例来说,六部之中每部尚书之职必须到场,然后要带最少二人协同,可是今日无论是户部还是礼部,甚至是平日里只来三个人的兵部,这次都是满满一横排站了过去。
二皇子和太子位列当头,二皇子在右,太子在左。
破天荒的事情有很多,例如今日的监察院密使一大早入宫,将密函第一时间递到了侯公公的手里,例如禁足的太子,被陛下宣到了殿前。
早朝的第一件事情,侯公公就将密函递了上去。
谁都没有来得及说话,因为按照庆国的惯例,监察院的要务,通常是第一个呈报上来的,并且如果有密函的话,皇帝第一时间处理。
这封密函拿上来的时候,二皇子的脸色非常的不好看,但是他仍然忍住了,他必须要等陛下看完这一封密函,这是规矩。
庆国的皇帝陛下拿出了密函,上面是邓子越加班加点写出来送给陈萍萍的,陈萍萍做了多少的修改,谁都不知道,最后呈到庆帝面前的样子,影响可能会很大。
拿着密函的庆帝,目光有些懒散,看下去他面容出现了一定的变化,直到看完的那一刻,直接是将密函扔到了面前的地板上,皇帝扔的很准,但是他并没有扔到二皇子的脚下,而是扔到了太子的脚下!
这一瞬间,二皇子的面容之上抖动了一下,他有些惊讶,但是并没有表露的特别明显,而是想要看出发生了什么,毕竟一件事情的本质是那样的,可是经过了陈萍萍这样的人加工,变成什么样谁都不知道。
看着面前的情形,太子一惊,他慌忙上前走了几步,正要将地上的密函捡起来,皇帝语气冰冷地说道,“侯公公,去帮太子殿下读一读。”
太子迟疑了几下,并没有立刻去捡,而一旁的侯公公等待太子直立起来身体之后,这才走上去将地上的密函捡了起来,他看了一眼皇帝陛下,弯下了身体,说道,“陛下,开始了。”
“嗯。”皇帝陛下用鼻孔嗯了一声。
“臣监察院院长陈萍萍,特以密函上奏,此密函事关重大,臣以无能为力,妄请陛下圣裁。”
“于昨日夜间,监察院一处以监察院提司之命,恢弘之下,率监察院一处明探一百七十二名,暗探三名,监察院六处二十七名,监察院三处十三名,进入京都城西市抱月楼处。”
“监察之下,搜查出私狱两间,占地三十七亩,私狱之中私自押解的囚犯七十名,已死之人二百八十七人,狱卒十三人,抓捕之中杀死了七名狱卒。”
“抱月楼背后之人已经调查清楚,分别为吾皇三皇子殿下以及户部尚书范建之子,范思辙,二人执掌抱月楼已达一年之久,期间共杀害平民约三百人,官员二人,监察院被俘一人。”
“抱月楼处发现三部账本,其中两部为假,一部为真,经过监察院八处查阅,发现与一石居的掌柜有关,在捉拿曹氏之后,经调查发现,曹氏之子与江南内库有密切联系,并且与江南”
“好了。”皇帝半闭着眼睛,打断了侯公公的话语,他看着面前的太子,平淡地说道,“给朕一个解释。”
太子看着皇帝,当然明白是什么意思。
这件事情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皇帝只是随便
找一个由头将这个话题拉开,这个由头找的非常好,毕竟三皇子是由东宫指教的,三皇子出了问题,找太子是肯定没错的,况且谁都知道,凭他一个户部尚书的儿子范思辙,定然是不可能拉着三皇子做这样的事情,只能是皇子去拉着他去做。
范思辙就算有多大的罪过,都得是三皇子去顶,三皇子顶多少,再加倍处理范思辙才是对的,而三皇子的年纪不满十岁,怎么可能有这些想法,必然是有人在他的背后做一些歪门邪道的事情,这人到底是谁,必须要问出来。
“父皇,儿臣当有话要讲。”太子淡然的说道。
皇帝抬了抬下颚,示意他说。
太子这才说道,“太学府乃是负责皇子的教导,儿臣前些时日禁足之时,便是进入太学府学习,但是在此之间并没有看到三弟的身影,询问之下,才得出结果,便是二哥,带着三弟,出门学习教导,这件事情恐怕要询问二哥了。”
话音落下,满朝文武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二皇子的身上。
范闲和林婉儿起床之后,他就在庭院之中慢跑了几圈,这才站在凉亭附近舒展身体,昨夜连夜写了一封信,递交给了暗线,估计用不了几天的时间就能传到范思辙的手上。
林婉儿款款从房间之中走出来,从后面将范闲抱住。
“怕什么?”范闲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双手放下来,抓紧林婉儿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前面,轻柔的抚摸着问道。
林婉儿叹息了一声,喃喃道,“你可没有看到今日一大早,姨娘不是昨夜睡得晚,今天都没有起来,父亲大人自己出门的时候,在范思辙的门前停留好久,又在咱们院子门口停留了好久,我估计他也心有不安,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能放的下心来?我二哥真的是太”
“没事儿。”范闲打断了林婉儿说的话,而是淡然地说道,“你放心吧,婉儿。”
忽的,一个脚步声传了过来,到了院子门口之后立刻停驻,然后消失不见了,范闲笑了笑,赶忙松开了林婉儿,对着院子门口的拱形门道,“出来吧,别躲了。”
“哥”门后一声娇羞的喊声,范若若从侧面的墙壁之后走了出来,有些略带怒意的说道,“本来还担心的不行,一大早跑来看看,结果看到了这么一幕,怎么感觉现在该被担心的人是我啊!”
二人笑着走向了范若若,林婉儿则是一把抓住了范若若的手,“你哥说让我放心,让你放心,若若,你快问问你哥,他也不跟我老实交代,你的话或许他还能听一听。”
“你们”正在这个时候,三人身后不远处传来了一个声音,范闲张目看了过去,正是柳如玉。
此时的柳如玉似乎并没有很细致的梳妆打扮,可能是起来的晚了,慌忙收拾了一下这就过来找范闲,她面容十分的憔悴,和第一次见她的时候相比,脸上少了些雍容华贵的气息,多了一丝担忧和怜惜,让人看上去十分的可怜。
范闲赶忙走了几步,将面前的柳如玉搀扶好,这一夜她似乎老了很多。
“姨娘,你怎么”范闲看着柳如玉,不由得觉得有些心疼了起来,她平日里就对范思辙时而溺爱时而严厉,喜爱疼爱的不得了,如今这一杆子打到了北齐,一时半会儿肯定是反应不过来,伤感了许多是应该的,但是这么早跑出来找自己,范闲并不知道是为什么。
“哎,你父亲起床也没有叫我,想来是担心我没有休息好,可是我睡觉轻,他一起来,我便起身来找你,他的脸色不是很好,定是昨夜也没有休息好,今日早朝,事情肯定要被昭告天下,他能应付的来么?”柳如玉的担心很正常,但是接下来的话,让范闲有些意想不到,“你呢?你怎么样?思辙说走就走了,就算没人理他,他在北齐也肯定不会饿死,可是你呢?这件事情是你督办查案的,若是上面的人怪罪下来,你可怎么办啊,我的儿哟。”
这句话直接触动了范闲心最底的那根筋,范闲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底颤了一颤,他看着柳如玉,没有想那些多余的想法,他吸了一口气说道,“姨娘,不必担心。”
“这怎么能不担心呢?”柳如玉似乎都要急的哭出来了,“那些人是什么啊,是皇子啊,是太子啊,是皇帝陛下的儿子们啊,闲儿,你从小长在儋州,不知道京都城里面的凶险,不要说这些皇子了,就算是三品以上官员的儿子,手里不可能没有一张护身符的,你爹虽然和当今圣上是故交,暗地里咱们可以保命,但是你这一路仕途可就算是毁了啊!闲儿!”
自己的儿子已经送到了北齐,面前的柳如玉居然担心到了自己的仕途,范闲彻彻底底的震惊了,他知道柳如玉自从他因为范思辙的事情,和父亲大人谈过一次之后,她对于范闲的看法就有了巨大的改观,再加上之后自己享誉诗仙之名那一日,燕小乙来到了范府之时,柳如玉也是尽了家门的义务。
不得不说,她真的是一个好妻子,好母亲,她是配得上
范尚书府主母的位置,而现在她让范闲彻底的触动了。
“姨娘,你来。”范闲微笑了起来,“我本不愿意多和你们说这些事情的,事情若是过去,就过去了,可是你们这都担心的睡都睡不着,那我就好好地和你们讲一讲这件事情。”
搀扶着柳如玉坐到了凉亭的下面,范若若按照范闲的意思,端来了一壶茶水和四个杯子,四人围圈而坐,范闲这才给几个人都斟茶,三个人快急的冒烟了,看着范闲如此的慢条斯理,最终还是林婉儿忍不住了,催促道,“你还要卖关子啊,赶紧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今日的早朝,不会有结果的。”范闲微微一笑,“而且如果我现在有任何的轻举妄动,都是错的,我只有在家里坐着,才是对的。”
众人面面相觑,范若若问道,“怎么会没有结果,案情不都已经查清楚了吗?”
“哪里清楚了?”范闲将一个茶杯递到了范若若的面前。
范若若皱眉想到,“抱月楼里面发现了尸体,还有设立的私狱,就可以直接问责了啊,上面的人,问上去就可以了!”
“上面是谁?”范闲反问道。
“上面是三皇子和范”范若若看了一眼柳如玉,低声地说到,“思辙啊。”
“皇帝定然不会让这件事情变成如此的,三皇子不满十岁,帽子全扣在他身上,你会如此?”范闲笑道,“一定要问责,无论是太子还是二皇子,都可以,但是最好就是将这件事情推在一个外人的身上。”
“这个外人不可以是范思辙,因为他没有指使三皇子做任何事情的能力和权力。”范闲说道。
“那”范若若不解。
“所以,今日早朝的结果”范闲狐疑的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