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芬姐被叫秀芬姐还是十年前的事情。
客人玩弄他之后,就嫌他是个变态,床单上的血与秽物酝酿出微妙的腥气,客人走后他就撤走床单扔进洗衣机,赤着身子坐在床垫上哭。
他觉得自己是个女孩子,被困在男人的身体里,丑陋而可怖。他经常伺候男人,偶尔也陪伴女人,后来只陪伴女人,他温柔得不像个男人,因此很受欢迎。
外头有人听见他哭,敲敲门进来,真是有礼貌得不像他的同事。
匆匆忙忙地抓起脏污的衣服遮在身上,人已经进来了,趿拉拖鞋一副随意又懒散的吊儿郎当的模样,眼神很冷,好像对什么都没兴趣。
然而对他哭的原因很有兴趣。
“我听说你来的时候穿着裙子。”对面来了个没礼貌的开场白,点起一支烟在指间,“哎,我有几条裙子不喜欢了,你要么?”
这是羞辱么?这是羞辱吧!
秀芬姐小时候偷穿妈妈的裙子和高跟鞋站在镜子前觉得自己像个仙女,妈妈折返回来看见他,惊怒得打断了三根扫把,把他推出去:“男的不当要当女的?怎么着你叫秀芬我叫志刚我们缓一缓?我还有几条不用的裙子,你要么?你要么?”
他是个又傻又笨的孩子,以为妈妈说的是字面意思于是点点头,伸出手接裙子,妈妈一棍子敲下来:“还要不要?”
“不要了妈妈,我不要了……”
“还穿不穿裙子了?”
“不穿了,再也不穿了……”
穿裙子的梦想像永远不会从电视里跳出来帮忙的机器猫一样,妈妈烧掉了家里所有的裙子,走到路上,她的怒火波及每个穿裙子的女孩,说她们浪荡不学好,以铜墙铁壁阻拦他穿女装的欲望。
他学着像一个正常男生那样邋里邋遢的,穿着宽松的衬衣和海军衫,穿着米色的工装裤和大头鞋,学抽烟,学喝酒,不管是什么,只要是证明男子气概的东西就好,把那个梦想和裙子一起烧在家门口熊熊的大火中。
还穿不穿了?我柜子里就有两条啊你要不要穿!
他惊恐地抱紧自己,目睹自己的同事突然变成了拿棍子抽他的妈妈。
人贩子卖他时,觉得他眉清目秀适合扮成女孩子,他穿上裙子被带来时,所有人都在笑,笑他滑稽,笑他疯狂,那时候他眼前这位同事就抽着烟在人群中笑,冷冷的笑,犹如毒蛇。
他纤细敏感记得所有恶意的目光,所以不说话,蜷起身子。
“接客这么久了怎么还一副纯情少男的模样啊。”
“我姓段,我要离开这儿到别处卖了,听说你喜欢裙子,喏,不要扔了就行,哭哭啼啼的不像个男人。”女人扔下一包衣服。
“我是男人吗!我是男人吗!”
不知道为什么,他歇斯底里地抓起衣服豁然站起,任凭自己□□地和段姓同事对峙。
“哦吼……是哦。”她盯着他身下看了一眼,微微摇头,似乎很是不屑的样子。
“你转过去!”他涨红了脸,女人耸耸肩,转头等他穿上衣服,再转回,噫了一声。
他强行把自己塞进女人的长裙里,把宽松的裙子撑成修身,露出男人僵硬的骨架。
“我就穿裙子!我就穿!老子愿意!我就喜欢!你们管不着!”
“关我屁事……”
女人愕然,用看二傻子的眼神看他三秒,转头离开,过了一会儿,女人扭头进来:“你叫什么来着?”
“秀芬!”他竭力地说话,倔强地维持女性的体面,跌坐在地上狼狈不堪。他就像广场上嘶吼的疯子,没有人会听他说话。
他用了妈妈的名字,彼时彼刻,脑子里只有这个名字拿出来撑微不足道的脸面。
“秀芬姐,你屁股后面那条裙子不能洗衣机洗要手洗。我走了,哦对,这是我的名片,我要出去单干,有意就联系。”
女人神色平静递来一张名片,从此之后志刚就消失了,他的花名变成了秀芬,大家叫他秀芬姐。他和姓段的女人合伙单干,前几年他离开那行,出来学理发,在理发和刮脸这项事业上找到了人生目标。
大家都觉得他是个异装变态的时候,只有一个女人喊了声姐。脑袋里的电流突然接通,像电视上的机器猫突然显灵,告诉他你可以穿裙子了,有一个人觉得你穿裙子不是变态。
当然后来他才知道当时段老板只是开玩笑,于是他抽出胸垫砸那个女人,并抢走了她三条裙子两条丝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