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快乐,软软。”
阮灵把房门打开,看着她轻车熟路进来,把手里的一大捧玫瑰花给插花瓶里,之后放客厅的白色玻璃桌上。
如闯无人之路,熟悉到进自己家门一样。
偏偏这只是阮灵下榻的酒店。
阮灵关上门,走过去给她倒了杯水,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笑道:“怎么找到我的?”
温秀只是定定的看着她。
她一点也没变。
模样依稀如昨,气质却变得内敛了许多,只是这语气,熟稔到中间这几年,没有任何陌生与隔阂。
阮灵见她只是瞧着自己,瞧着自己的脸,闭口跟哑巴似的,一个字也没蹦出来,狐疑的摸了下脸颊,心想,晚上才洗了澡,半夜起床没注意形象,不会是有梦口水吧……
“是不是憔悴了?”
她从花团锦簇的玫瑰花旁边,拿起那一小面圆形扇子,抬起来,照了照自己的脸。
还是这么漂亮。
她欣赏了一番。
这期间,温秀只是注视着她,没有说话,很安静。
阮灵放下镜子,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你不说话,不会是想今晚留宿不好开口吧?”
“都凌晨了大老爷,明天不上班?”
她仰头打了个呵欠,往后利落一躺,毫不留情的嘲笑:“我都没想到我还拥有迷人心智的作用,勾的你魂飞魄散。”
“软软。”
温秀微敛着眉眼,安静的看着她。
“对不起。”
阮灵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别以为你又是零点上门,又是送花又是送人的,我就能把你留宿,道歉也没用。”
“道歉又不是批发的。”
她想了想,飘飘然道:“你昨晚不是在屏幕上道歉过了?道歉有用,要警察干什么,你说是吧。”
温秀喉咙动了动。
“不一样的。”
她低声道,“这不一样。”
她停顿了一会儿,才慢慢说,“我很想你。”
阮灵翘起二郎腿,左手在怀抱里画着圈圈盘算着待会,怎么让温秀把这道歉付诸实践,嘴皮上谁都会说,行动上却是矮人。
这有什么用嘛!
完全没用。
所以……
阮灵一点也不受到她这句道歉影响,而是用那种异常冷淡的语气,徐徐吐出:“我一点也不想你。”
她看到温秀神色似乎有些难过。
说实在的,她好久都没看见温秀了,白天醒来,床上冷冰冰的,余温一点也没有,消失了小半个月。
这小半个月,都是她一个人渡过。
“你怎么不想想,我要是没回来,你将来几十年后,那墓碑里就不是空了的骨灰盒了,你可以猜一猜,里面是什么。”
“这绝不是你危言耸听。”
“这是事实。”
阮灵埋在肚腹上的拇指,轻轻摩挲着食指,眼眸里闪过诡异的光芒,又怕温秀一眼看出来,急忙看向地板,佯装出自己心受伤了,生无可恋打算就此补上当初在手机里的分手宣言。
她手上目前筹码众多,但最重要的,最厉害的,还是这一件。
虽然不知道温秀通过什么样的奇遇想起来了,她肯定不会忘了当初,她五感尽失,春节那几天跑到她家里给她爸妈拜年,初七说好去领证,结果她半路跑了,阮灵把她招了过来,当着她的面,噗通跳进河里的那种心情。
绝对是有史以来第一次。
要说能成功把人带出来,这跳河,绝对是功不可没的,甚至比以前明着关小黑屋,实则给她策划各种养生健身的计划来得影响深一些。
如果说小黑屋是锦上添花。
跳河刺激的,就是雪中送炭。
她当时也是抱着,如果不狠一点,温秀就那么放过她,让她安安心心的待在自己的世界里,度过余生,那么她也就失败了。
所以说,她是不可能让自己桃之夭夭。
阮灵对旁人没这个把握,在数次后,已经认识到了温秀的执着。
而这次她以为各种巧合,只能在飞机起飞前,看到匆匆赶来,身后包围着各种黑衣保镖,来一场某剧里的浪漫唯美离别前的前兆。
结果温秀出其不意的,大半夜的,直接跑到了别人给她安排好的酒店里。
赖着不走。
温秀道:“这是我的错。”
她认错比以往速度更快了。
阮灵隐隐感觉自己手中的筹码正在摇摇欲坠的表示罢工,不干了。
她硬气的梗着脖子,急急忙忙道:“我不接受!”
温秀从善如流道:“那我怎么样,你才肯接受?”
阮灵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她一下。
敲门捧着花站在门外,鲜艳欲滴的玫瑰花,包裹着她秀美清冷的脸,好像就是被人打包好送上门来,准备被人大快朵颐的食物。
这种错觉。
阮灵打了个寒颤。
这种错觉真是太可怕了!
进门了,两人面对面的坐下来,她才有时间,好好观察温秀穿的衣服。
夜生活嘛,凌晨一点都不算晚,可能还在外面吃烧烤。
仿佛凌晨准点打扰她睡觉,也值得原谅了。
温秀穿着简单干净的白衬衣,在柔和的灯光下,眼睑低垂着,显得诚恳而真诚。
阮灵深刻的表示怀疑,是不是自己戴上的滤镜太深了,不然为什么现在的温秀,看起来这么的,楚楚可怜。
让人恨不得抱在怀里揉搓捏扁一顿,疼惜一番。
想歪了想歪了。
阮灵收起嘴角诡异的弧度,肃容道:“不应该问我想怎么样。”
“你既然想认错,就要拿出你的诚意来!”
“首先你怎么想起来的?”
“其次,我差点回不来,你把原因找到了吗?把源头解决了吗?”
“再者,我们俩都这么几年没见了,就算在另外一个世界,经历了种种,一回来,我们面临的是新鲜的,过去的故事,我们还没扯清楚呢!”
阮灵喝了杯茶润润嗓子,继续道:“多的话不说,你说一下解决方法。”
她拿出手机看了看。
“我今天十点钟的飞机,如果你没想好,可以慢慢想,我赶时间先回去,我学生们还在等我上课。”
“对了,忘了跟你说,现在,我才是老师,你应该叫我,阮老师。”
她看上去是如此的不留情面,不讲情分。
温秀沉默良久,声音含沙一般。
“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阮灵微眯起狐狸眼,瞅着她。
“我有点感冒了。”
温秀声音偏低:“晚上开了会儿,吹了空调,温度太低,我有点冷。”
阮灵眼珠子瞅了瞅自己的位置。
沙发上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可以施展让她离得远点。
她轻抬下颚:“你随意。”
温秀起身,走到她右手边的沙发上坐下来。
阮灵往旁边让了让。
“现在你可以好好组织一下词语说了。”
“不说我就去睡了,很困的。”
“源头我找出来了。”
温秀突然出声,“就是妒忌你跟我好的人。”
阮灵:“???”
她满脸“你怕不是在逗我”的表情。
温秀凝视着她,道:“刚刚合作伙伴告知我,已经在着手准备起诉他的证据了。”
“不出意外,以涉嫌谋杀定案。”
“如果……”她神色微顿,眉眼陡然浮出几分狠戾的意味。
“如果你没有回来,那我就把他找出来,送到你那去,让你亲自动手。”
这是一个灰色边缘。
温秀把人送阮灵所处的世界中去,没有身份也没有定位,一旦死亡,现实生活中也会死亡。
安排得好,这可以巧妙运作。
温秀自诩自己并不是一个好人。
她想要的,都必须抓到手里。
这对东西而言是这样的,东西没有情感,自然不用过多的纠结。
然而人不是这样。
人有选择,有余地有感情。
有些东西,不是说割舍就能割舍得下。
一上来,就把阮灵这条路给堵死了。
阮灵还想着拿乔两下,闻言沉默半响,挣扎道:“杀人犯法!”
“要命的事情不能做!原则性问题不能变动!”
温秀温柔的注视她:“我现在回答你的几个问题。”
“我机缘巧合。”
她提前做的某洗脑音乐也有点加成,早上起来对这块的记忆空白,包括在处理文件时,不自觉的哼着莫名的小调被助理问出来,她才恍然惊觉。
下午在前往那座摩天大楼的途中。
她做了一个噩梦。
梦见小时候,阮灵舍身取义的把她救起来,自己却因为体力不足,没撑得过警察来之前的这短暂时间里。
混浊的水,逐渐淹没了头顶。
温秀坐在桥上,满面茫然的望着。
咕噜咕噜几个泡后,一切归于沉寂。
熟悉的绝望和心痛,还有茫然的不知所措,那一瞬间的情绪,成功的挑起她在助理不自觉的哼着那首洗脑的调子后,响了起来。
一切并未来得太过于坎坷,自然而然的就想了起来。
再过十多分钟,她就要在摩天大厦里进行为数十分钟的演讲介绍。
她面临着两个抉择,去追查阮灵的下落,去找到她。
放弃这次的推广。
她折中了下,选择了缩短演讲时间,把剩下的五分钟,留给了她给阮灵的告白与道歉。
那时她希望,阮灵是能看见的。
这样,她就能鼓起勇气,来找她。
“今天是情人节。”
温秀从包里拿出一个红色盒子,盖子周围是苏绣,绣着精致小巧的花边纹路。
“这是几年前我出差,出差看好的一个款式,素戒。”
“现在已经不流行这个款式了。”
温秀短促一笑,伤感道:“真可惜,每次送你的戒指,好像都要晚那么几年,才能成功送到你手里。”
阮灵:“……”
住口!!
她差点捂住耳朵让自己别受对方蛊惑。
这样显得她情绪波动过大,反被对方抓住小辫子。
于是她只是冷冷淡淡的看了一眼。
“你打开过吗?”
“买来就放那了,没打开过。”
“说不定都模糊掉漆了。”
温秀:“……”
煞风景。
她温声道:“当初是我不对,是我急于求成想要努力证明给你看。”
“当老师稳定是稳定,但是如果我们俩想买房,何年何月才能还清贷款?”
阮灵道:“……不瞒你说,我在帝都有一套房,估计都长草了,为了避开你,我跑到乡下去了,好好的房子不住我至于嘛!”
温秀好脾气的解释道:“我还想养孩子,奶粉钱,买学区房的钱,上学的钱,报补习班的钱,保姆的工资,请老师吃饭,每年还有两次外出旅游,你觉得,仅仅是我俩当老师,这钱就够了吗?”
“我不想我俩在一起了,稳定了要孩子了,将来生活水平反而因为孩子下降,我也不想你受委屈。”
阮灵撇开头。
“你这是在狡辩!你当年要是早告诉我了,我俩需要天天吵吗?”
温秀道:“是,我狡辩,我道歉。”
她默默的伸出手,碰了碰阮灵的右手,观察阮灵脸上没有排斥的情绪,才小心翼翼的把她的手握在掌心里,慢慢握紧。
用力一拳出去,仿佛打到了棉花上。
阮灵:“你说再多对不起我也绝不原谅!”
话放得狠了。
语气却松动着,慢慢软了下来。
“我也有错,不过你的问题显然更大点!”
阮灵坚持着自己的想法,“你的错更大,所以你要付出点代价!”
“?”
阮灵骤然抬眼,“以前一直是你包揽着我生活的一切,吃衣住食,穿衣打扮,还有限制我交朋友,我可以这样认为吗?认为你想把我身边的朋友们,都赶走,剩下你一个人,让我依靠。”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就算成了你金屋藏娇的金丝雀儿,没有任何的社交能力,也没有工作。将来别人都会说我,我是你养的一只宠物,挥之即去,招之即来,鄙视我,看不起我,这都是你造成的,你想看到吗?”
温秀默然不语。
阮灵见她神色似有所动,接着趁热打铁道:“当然,我知道你是很尊重我的,你不会让我成为那样依附你生活的米虫对吧?”
“对。”
温秀在断然说出这句话后,看见了阮灵脸颊上浮出的丝丝狡诈的微笑来,才觉得自己仿佛跳下了阮灵设置好的坑。
阮灵见她答应。
便从容的说出了自己的真正意图。
“首先,以前床上都是你压着我,现在位置要颠倒过来。”
温秀:“……”
她脸色微微有些发白,看阮灵的眼神,不自觉的带上了几分微妙。
“怎么了,不愿意?”
温秀诚恳道:“床上这事儿,是两个人之间的事,体力还是很重要的,我可以给你规划一份健身计划,健身是可以改变力气的。”
阮灵冷哼:“分明就是借口。”
温秀委婉道:“不是借口,没忽悠你。”
她对于体位倒是不执着。
她只执着的人。
如果对方想主动一些,掌控全局,她也是可以忍受的。
可能一个人习惯在了某个位置上,在进行改变的话,都会有一段时间的过渡,而这不仅仅是过渡,还有心理上的转变。
她几乎可以预测到到时候阮灵翻脸不认的情况。
如果这样就能把事情解决。
大概是最简单的办法。
她把手中的素戒盒递过去。
阮灵迟疑了会儿,还是摊在手心里打开。
素戒放盒子里已经好几年了。
经手的第一人是温秀,第二个人就是阮灵。
盒子里,两枚戒指安安静静的放在那,银白色的,设计简洁明亮,如果戴在手上的话,不会说廉价,反而显得素雅有品味。
阮灵拿出一枚戒指。
戒指精巧,内侧刻着她俩的英文字母。
说来也是巧。
阮灵也买过不少两人戒指,在小岛上,也是她挑的,戒指弧形内侧,都会有英文数字。
几年前温秀看好的戒指,也有。
她把戒指递给她:“虽然这戒指已经是过去的款式了,但好歹是你的心意,诺,你给我戴上吧。”
温秀依着她。
阮灵在这几年里,因为在乡下,手没有以前那么水嫩,白依旧还白,在柔和的灯光下,发着微弱的反光。
也有可能是年纪上去了,不是以前十八岁,满脸胶原蛋白的时候了。
她看着自己的这双明显比以前糙了一倍的手,深感痛心,明明已经竭尽全力保养了。
温秀道:“糙了点好。”
阮灵疑惑的看她,想听她的高见。
温秀笑而不语。
阮灵点开蓝色终端,当着她的面,取消了明天十点的机票。
“要留宿吗?”
温秀浅浅的笑了起来:“荣幸之至。”
阮灵把花瓶放到阳台门口。
之后去浴室把热水放好了,在主卧找到浴袍给她放好。
“你洗洗睡吧。”她困倦的打着哈欠,“我今天说了这么多话,真的特别累,有什么事情明天说好不好?”
温秀道:“好的。”
“你去睡吧。”
阮灵从浴室回到自己主卧,爬上床后没一会儿,陷入沉沉的睡眠里。
这一觉,没有其他的琐事打扰,睡得倒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好。
温秀从浴室出来,找到吹风机,吹干了自己的头发后,才往主卧里走去。
主卧里灯开着,阮灵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很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