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伤得是最轻的,我就想着先紧着他娘和他哥哥,然后再来救他。”
“娘娘……”
“他一直都神志清醒,眼睛睁得大大的,直直的瞧着我给他母兄治伤。其实他也很疼,他也撑不住了,他却从来哼声打断过我。后头再轮到他时,却发现已经不行了……”
“娘娘……”
“我没了招,只能给他打了只针安乐。那针尖特别特别长,别的小孩子见了定要怕的,他却不怕,任由我打了,还冲我微微的笑。可能他还觉得,是轮到来救他了……”李京九说到这,狠狠的提了口气,压着自己的情绪。
“针打下去,不过一会儿就开始喊冷,我就把他抱起来,那时候才知道他有多瘦,瘦得身子只有巴掌大。他断了的那只手就垂着,另一只手抓着我的手扒拉来扒拉去。好小好小的手啊,搁京城门户里,这样的小手该养得跟小萝卜似的,胖乎乎的。可他却是细得能看出骨节来,还冻开裂了,小肉心里露出半寸深的红肉来。他就扒拉着我的手稀奇的说,‘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手’,然后就渐渐没了生气。他还以为自己是困了,说要睡一会儿,叫我帮他看好娘亲和哥哥,不要叫他们再被车撞倒了。我说好,睡醒了起来给你肉粥吃,他就冲我笑了笑,闭上了眼睛……”
这下把钟嬷嬷也惹得鼻子一酸,“作孽……这世道真是作孽……”
“我抱着他,他就那么小,那么小……”
“好了娘娘,别去想了,你已经尽力了。”
李京九迎风平复了一下情绪,然后斟酌问道:“除了肉干,咱们车上还有什么吃的?”
钟嬷嬷知道李京九所想,便回道:“肉干是最轻便,又最不容易变质的,所以准备得最多。蜜饯那些总是不好填肚子了,除了这些,便还剩下几张小豆做的饼皮,里面裹了槐山蜜,外面烘得不大干,今儿再不吃,明儿也吃不成了。”
“好,就豆饼。那小孩倒是可以直接吃,妇人伤进肚腹,不好吃这么硬的,上午只给她喂水,然后找柴生个火来,把豆饼撕碎了,弄个豆皮汤给她喝些,也不要给太多,半碗差不多了。”
“可是娘娘……咱们不立马上路么?这地方荒郊野岭,王爷可是在等着咱们去北境的……”钟嬷嬷一边说着,一边环顾四周,路边的卧石后面到处都藏着流民,一个个睁着擞亮擞亮的眼睛,期寄而又忌惮的盯着她们。
李京九回看着他们,“都是些女人和孩子,见识过江侍卫的身手,定不敢像昨儿那般了。伏在此处不去,不过是想等着能有马车再次经过,这是他们唯一的活路。那些肉干和豆饼……算了,暂且不拿。昨儿这群人为了抢吃的,把那妇人挤在车轮之下也无动于衷。要是这时候散东西给他们吃,没得要哄抢起来,倒是麻烦。”
“娘娘思虑得对,可是老奴担心路上耽误了时日,王爷会不会不高兴?”
李京九缩回手来,在袖子里搓了搓自己的腕子。上回被沈明庭钳住的地方,到现在摸上去还疼呢。
李京九没好气低着声说:“王爷贵人贵命,后福绵延,定然会安然无恙,晚去两日也是无妨的。再说了,他青梅竹马的颜妹妹不一直快马加鞭么,这两日就全当缓个神了。”
江照流听见这话,脖子一梗。看她心情不好的样子,想着要不要在此刻把王爷交代告知的事情现在就说给她听,定能使她高兴一些。
犹豫着正欲上前,生了气的李京九却走得奇快,几步就攀车而上。
他瞧着她气鼓鼓的身影,竟就张不开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