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灯如豆。走近了,才听到禅房里轻轻击打木鱼的声音。
云罄缓缓推开门踏了进去,朝榻上那人道:“大师算计的真好。谁能料到今年竟在这时候初雪?”
迦木大师缓缓而笑,吩咐一旁立着的子觉小沙弥给他煮一壶茶。不多时,水便滚了,水汽袅袅。迦木大师指了指面前的棋局,“施主来一局吗?”
云罄摇了摇头,“不必。”又将那块玉菩萨拿出来放在一旁。子觉小沙弥给他冲了一壶茶,云罄自己倒了一杯饮着。
“早先我看大师石壁上的暗语,便知大师是有意躲着玥公主,不知是为何?”
迦木大师叹了口气,似是无可奈何:“玥公主十四虽在宫中本应大劫,我诱她出来想助她躲过那次劫难,谁知……”
云罄勾了勾唇角,“谁知她北疆一行,竟改了命途?”
迦木大师一讶,看着云罄颇有赞赏之色:“施主聪慧。”
云罄但笑不语。先前那道人给茗玥算的那一卦便说茗玥命格有变,如今迦木一番话倒正好又印证了:她本应在宫中经历劫难,强行出宫躲了劫难,却也改了命途。
迦木大师又看向那玉菩萨,一双澄明的眸子中神色几般变化,道:“十年前我将这玉菩萨给你母亲,允了她三件事。不知她现在何处?”
云罄将茶杯放下,“母亲已经故去。”
迦木大师十分诧异,“怎么会……她命格是长寿之命,怎么会早逝?”
云罄听了他的话缓缓笑道:“大师也有算不准的时候?”
迦木大师又沉默片刻,叹了口气道:“命盘多变,今日福又岂知不是明日祸?施主母亲既然故去,那三件事,施主吩咐也是一样。”
云罄听他这么说,也不推辞,开口便道:“第一件,大师可否告知在我幼年算的那一卦?”
迦木听了反倒是一笑,“这本就是该告知施主的,不算是求。这一件作罢,施主重新求一件吧。”
云罄到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不由道:“大师仁厚。”只是他一时却想不起什么要问的。便道:“那大师便先同我说说吧。”
迦木大师捻了捻手上的佛珠,闭目回想,不多时便启唇道:“玉珠埋尘火幽生,孤松霜欺木凌云。龙门之上事通达,山间乡里济世人。情字为碑义为坟,虚妄骗局一世痴。”
他说完,睁眼悲悯的看着他。
云罄听了久久不言,忽地一笑,问道:“情字为碑义为坟?难不成我这一生要绝情绝义不成?绝了情义,又如何算作一世为人?”
人生苦苦这么一世,该是将世间酸甜苦辣千种滋味都尝遍了才好,绝情绝义?云罄笑了笑,他可不是那心中不染尘埃的和尚。
迦木大师看他如此,还要再劝,就见他挥手止住他的话,“在下实在愚昧,参不透天机,心中执念不可去,大师不必多言。”
迦木大师叹了口气,“我早料到施主如此。”
他又思索片刻,忽道:“原本玥公主此生与云施主并无机缘,如今却羁绊颇深,有转机也说不定。”
云罄嘴角牵了牵,又想到那道人的话,问:“那玉蝉在玥儿手里是好是坏?”
迦木大师只摇了摇头:“命途已改,便是我也看不清了。”
也不知他是有意不说,还是真看不出,云罄无可奈何,可那三件事,他却一时想不起什么来了。
他道:“这三件事,就先留着吧。”
迦木大师点了点头,“施主这辈子还长着,总会有用得着老衲的地方。”
先前子觉小沙弥烧的那一壶水已经饮尽了,他还要再烧,云罄就止住他,“不必。既然事情已了,我便不再多留。”
他面上未曾显露,可听了迦木那几句话,心里总归沉沉浮浮的安不下心来。
情字为碑义为墓,虚妄骗局一世痴。玉珠埋尘,孤松霜欺。
怎么听怎么不好。
…………
夜里零零星星的落了几片雪花,第二日一早便不见半点痕迹,只留了些水印,也似只是结了霜一般。
茗玥早早的便醒了,她发觉自己的手被一个微凉的手握着,她皱皱眉睁开眼,便看见眼前的人正失神的看着她,见她醒了也未曾察觉,目光渺远沉寂,竟柔和到悲伤。
她不自觉喃喃出声:“云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