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杰很激动,拉着白望亭止不住地显摆:“亭亭你看,你看我儿子,我儿子怎么那么帅,比我还帅!你再看我闺女,咋那么俊?你说,将来我闺女要是嫁出去,我得多难过啊,她那么俊,那么可爱,哪个混账小子配得上啊?”说着又悲伤起来。
“这样的福气算是没有了。”从医院出来,吴疏月倏然叹了一口气,轻轻地说道。
白望亭看着她:“你若喜欢……”他张张嘴终究没说下去,他本想说,你若喜欢再寻个良人另嫁便是,可他终究还是没有那么洒脱,别说让她另嫁,就算有男人对她动什么歪念头他也是受不了的,他没那么宽阔的心胸,想了半天终于还是说道,“你若喜欢便去教会里领养一个,反正另嫁他人这事,你是想都不要想。”
“我也没说要再嫁。”她说道,“我早就想过了,我是不会再结婚了。”
“真的?再遇到喜欢的呢?”他有些酸酸的问。
“不会的。”
“不会是什么意思,是不会遇到喜欢的,还是遇到也不嫁?”
她抬头看看天说:“不会再遇到喜欢的,自然也不会再嫁。”她又说,“喜不喜欢是一回事,结婚又是另一回事,我大约就是不能容忍婚姻吧。”
他便又沉默了,而后又说:“我真是不懂你。”
若在平时,她大约会别扭地说“不懂就算了”,可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刘杰和阿绿幸福的感染,竟然意外的有感触,她抬起头问他:“去江边走走好吗?我想去看看亭子看看水。”
“嗯。”
白望亭陪着她慢慢走着,又忍不住提起刚才的话:“为什么说自己容忍不了婚姻,婚姻就那么难吗?”
“不难吗?”她瞥他一眼,笑着说道,“对你来说大约也没有多难,可是对我来说就很难。”
她第一次对他说起她们的事,金太太的事,莫太太的事,还有张太太的事,以及她自己的事。
“你看,结了婚,男人依旧是男人,不过是家里多个人多张嘴,可女人就不同了,男人结婚叫‘成家立业’,婚姻只是你们生活的起点,而女人结婚叫‘归宿’,是我们生活的终点,从此便只剩下丈夫、孩子还有家庭。也不是不好,但总是觉得缺了点什么。”
她望着他笑了笑说:“你知道吗,我原来还想说我出去找个工作,被张太太她们拦下了,她们说我们这样的人家,没有太太出去工作的,会让人瞧不起。”她叹口气说,“我本来觉得也无所谓,可是我一想,毕竟不是我一个人了,家里有我、有你、有阿绿、有刘杰、有刘妈,将来还会有孩子,我自己不要紧,可你们怎么办呢?我可以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怕,可你们凭什么要受我的牵连呢?况且想来想去,又不是真的难到生活不下去,何必硬要让自己让一大家子人都沦落到那个地步,平白无故地让人戳着脊梁骨过日子。”
“你从没跟我说过这话。”
“何必说呢,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她低着头,轻轻地抚平自己裙子上的细纹。
过了一会儿,她又抬起头笑着对他说:“看,你也没什么话好说了吧?”
对,他没法说。
他听出来了,她想要的就是一份工作,是结婚以后仍然可以拥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工作,这似乎并没有什么难的,如果只是他自己,他立刻便可以答应她,可是又不行。
因为他身后还有刘杰一家,他们也都需要他的照顾,都是他的家人,还有他工厂里成百的工人,他白望亭的太太去工作,立刻就会有人怀疑他的厂子出了问题。
即便他一点问题都没有,可是跟他合作的客户们是不会相信的,他们一定会撤资的撤资,退货的退货,力求少受到他的牵连,这便是无中生有的灾难,他的厂子一毁,厂子里干活的老少爷们儿也要受牵连,年轻的还好说,有力气用不怕有活干,可那些年纪大些又跟了他十几年的老工人呢?
吴疏月看着眉峰紧蹙的白望亭,又笑起来:“别想了,事情已经过去了,现在也没有那么多难题要你解决。”
“啊,对。”他忽然松了一口气,继而又陷入了漫长的忧愁。
原来他不是没有什么对不起她,是他和她结婚本身便注定了要对不起她。
他忽然鬼使神差地说道:“破产就好了。”
“哈?”吴疏月看着他,脸上还带着笑意,好像在听一个笑话。
“你说是不是?要是我生意就是做不下去,直接破产了,我也不用对不起别人,也不用想那么多。”
“嗯。”吴疏月眯着眼睛笑着说,“这是个好办法,到时候我就包养你,你做我的小白脸。不过到那个时候,你便就成了我,到头来还是同样的结果。”
“我才不像你,”他说,“我乐得清闲,谁像你没事还要找事做。”
吴疏月脸上刚刚堆起来的笑容又瞬间散去大半,幽幽地叹口气说:“你毕竟不是我,不懂得就是不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