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晚凝在驯兽所里呆了五天,她被分配给老虎喂食,太监最会门缝里看人,她刚入宫就被分到这里,瞎子也看得出她得罪人了,驯兽所里打理的太监本就少,去了那躲懒的,真正做事的两只手都数的过来,傅晚凝一进去,脏活累活全指给她,巴不得她全包了。
傅晚凝一声不吭的接下照料老虎的活计,老虎生猛,她连铁栏前都不敢去,隔老远扔食物进去,一听到老虎叫就吓得往地上扑,这五日她过得惊心动魄。
她以为她要这么过一辈子,又或者她会被老虎一口吞掉,可又有了变故,她看顾的老虎突然全死了,她只睡了一觉,再醒来那原本关老虎的笼子里换成了大象,象她在书本上见过,是极温驯的畜生,她又觉得老天爷眷顾她,她的性子本分安静,再艰难的生活只要给她一点甜头,她便又好像有了生气,她可以再坚持一些时候。
伺候大象要比伺候老虎舒适多,傅晚凝很少怕了,可是这些大象异常娇气,她要用最嫩的树叶给它们喂食,它们的活动场所也得保持干净,最让傅晚凝吃不消的是,大象喜水,她每天都得换水,她力气小,换水慢,旁得太监也不会帮她,常常要忙到深夜才得空睡下,竟比照料老虎还辛苦。
傅晚凝接连累了两日,那双手血肉模糊,徐富贵过来给她送了些吃的,安慰她慢慢熬,这大象是新帝的宠物,她伺候好了,总有出头之日。
傅晚凝没想过能出头,她是女人,出头了要是被人发现,她就是一个死,她想出宫,等攒下一点钱,她想在宫外随便什么地方落脚,有自己的小屋子,养一只小黄狗,远离都城纷扰,安闲过日子。
梅雨天一过,太阳烈起来,晒的人浮躁,只想进屋子乘凉。
傅晚凝将箩筐里的树叶撒到地上,大象们慢着步子走来进食,她做了个深呼吸,拎着小木桶去灌水。
她的手上缠满了绷带,一用力就有血冒出,才往水槽里倒了一桶水,绷带就印红了,她只得停手,打算忍过疼再继续,她坐到树荫下,背靠着树缓缓睡过去。
“哞!”
大象沉长的叫声震醒了傅晚凝,她眼一睁,巨大的象鼻正对着她,她登时吓傻,连跑都忘了,那象鼻喷着臭气,倏忽一动,一大股水浇来,将她从头到脚淋湿。
大象欺负够人就摇着尾巴走开了,留傅晚凝一人站在树下发愣。
她抖着手去拭脸上的水,却发现那水抹不掉,她忽然醒悟过来,那不是水,那是她的眼泪,这一刻她心底所有的酸苦都被拉出来,像货品陈列在货架上供人观看,她崩溃了。
傅晚凝呆立着,随泪水往下淌。
在侯府,她的父亲没管过她,兄姊奚落她,说她的娘亲是歌姬,说她以后也是小歌姬,她要吵,她的娘亲告诉她,她是庶女,在嫡系面前必须得低着头,所以她闷不做声。在流放途中,她娘亲为了救她将她塞进沙地里,她让她别说话,所以她沉默的看着自己的娘亲被人杀了。如今她被人欺压,在这驯兽所里服侍着牲禽,还要受它们的气,她还是说不了话,她这个人仿佛生来就招人欺凌。
她活了十七年,做小伏低了十七年,她明明可以一直忍耐,可她现在却在难过,她渴望自己能反抗,渴望有人能带她走出困境,她没用,她想要有个人能支着她走下去。
“树下那个!你哭什么!”
傅晚凝迟缓的寻声望过去,那门栏边站着个人,赤衣白面,日头下,他的视线阴冷的扫过来,如蛇信般带着毒,她陡时愕住,惊恐自她的后背燃起,她手足无促,竟忘了行礼。
连德喜看出她傻了,他小心的望了望魏濂,他果然不悦,连德喜便朝傅晚凝又喊了一声,“你是瞎了还是聋了?见到老祖宗要干什么!”
傅晚凝扑地一跪,双手伏地,颤声道,“奴才给老祖宗请安……”
魏濂垂着眼,略过她的手,在那血红上顿住,他说,“这象居就你一人看顾?”
“……是,”傅晚凝犹疑地答话。
魏濂眼眸微眯,“咱家瞧你哭的惨,可是嫌这里做活苦?”
傅晚凝心头咯噔一跳,连忙否认,“回,回老祖宗话,能打理象居是奴才修来地福分,奴才只是才进宫,有些想家……”
魏濂绕过她,往里走。
随后地连德喜瞧她还跪地上,抬脚踢她,“起来。”
傅晚凝听话的起身,站到他一步远的地方。
连德喜看着她目不转睛,打先儿远,他看了个囫囵,现人到跟前,他瞧得眼馋,是个会长的,秋水眸春山眉,鼻尖儿俏,唇润含珠,红泪痣添艳气,再这柳条儿身子,就是宫里的娘娘也挑不出几个有她出挑的,只可惜是个小太监,这相貌……
连德喜悄悄瞥过魏濂,心里藏得半句话蹦在脑袋里,生的太过女气,压不住阳刚,招人喜也招人厌。
“喂过食了?”魏濂踩在吃掉叶子的光树枝上,明知故问道。
傅晚凝小声道,“才喂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