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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他死得更晚(1 / 2)


赵长宜问:“如何?验尸记录可有问题?”

“验尸记录一点问题都没有。宋远航的确是被棍棒击打致死,也的确是死于那日午后,但……”叶闻渊仔细翻着记录,话锋一转沉声道,“没有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

“是。”赵长宜道,“宋远航明明那日晚上还活着,可这验尸记录却说他死于午后。若是验尸记录没问题……”

那便是有人做了手脚,让一个晚上死掉的人,看上去像是午后死的。

公审那日有雨,叶闻渊撑着伞送赵长宜去大理寺。长宜刚出事那会儿,他想过用强权直接保下她。可若真的这么做了,虽救了长宜,但她这辈子就得背负罪名活着。他的长宜该清清白白地站在人前。

接受公审虽过程繁复有风险,却是能还她清白的方式。小皇帝清楚,他也清楚,长宜也清楚。

有雨天寒泥泞,大理寺门前却站满了来听审的百姓。叶闻渊站在青石台阶上,望着赵长宜一步步走进大理寺公堂。她走之前跟他说:“等我。”

他回她:“等你回来,一起回家吃暖锅。”

赵长宜在衙役押送下地跨进公堂,公堂上首坐着代表三法司参与这次公审的官员。刑部尚书高添,御史中丞丁云峰以及先前见过的大理寺卿江言真。

赵长宜记得上公堂前夜叶闻渊对她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很简单的一句话,要做到却十分难。于是她问叶闻渊:“怎样才算知己知彼?”

他道:“所谓知己,便是要知道自己的底线在哪里,不可轻易退让。公堂之上是一场攻防战,言多必失,不要被人牵着鼻子走,该开口时才开口。”

“所谓知彼,便是要知道谁主宰了这次审判的结果。若我猜得没错此次三法司主审此案的会是高添、丁云峰和江言真三人。你说说你对这三人印象如何?”

赵长宜道:“刑部高添那日我在大殿上见识过了,颠倒是非栽赃嫁祸是一把好手。丁云峰我记得此人清流出身在御史台顺风顺水年纪轻轻一路做到了御史中丞的位置,至于大理寺江言真……”

叶闻渊道:“高添自不必说,若你脱了罪便代表着他失职,所以审案之时他定会想尽办法治你的罪。丁云峰虽出身清流,但为人圆滑,你打给他的问题他有办法换个壳子原模原样给你打回来,要他背责之事他绝不会做,我猜他审案之时顶多附和几句,绝不会过多参与。至于江言真,此人我与他打交道不多,只听说此人爱酒爱美人,平日里说话颠三倒四,但我研究过他所判的案卷,看似稀里糊涂其实极有章法。无论是行事还是断案高添都远不如他,这场公审极有可能由他主导。但……”

赵长宜问:“但什么?”

“正正主导这场公审的不是坐在堂上的那三人,而是所有站着听审的百姓。三法司虽能定罪,但总归不能在百姓眼皮子底下,私加罪名。两者相互制约,则有了相对公平的审判。”叶闻渊道,“所以这场审判,关键有二,一是江言真二便是百姓。”

赵长宜收回思绪,抬头看向坐在公堂正中央的江言真,他今日看上去精神很差,坐在堂上还打了个哈欠。

丁云峰咳了两声提醒他要庄重,谁知江言真打了个嗝擦了擦嘴角,懒洋洋道:“真是不好意思,昨晚上义王府的酒实在太好,一时贪杯今日还没缓过来。”

江言真说着,看向高添:“诶,高大人我记得你也喝了不少啊,怎么你一点事都没有?”

高添脸上尴尬之色十足,眼角抽了抽。

堂审开始,江言真坐正姿势,朝身边的主簿瞥了一眼。主簿会意,开始宣读卷宗:“二月初四晚,宋府下人发现宋远航死在东苑主屋。随后下人立即禀报官府。经仵作验尸后发现,宋远航乃是被棍棒一类的钝器击打头部致死,死于午时到未时之间。在宋远航死亡现场未发现疑似凶器。仔细盘问附近人证,发现该日仅凌氏曾在案发之时,带着棍棒进入宋府。且随后在叶府发现疑似凶器的棍棒,再结合动机来看,目前凌氏作案嫌疑最大。”

江言真摇头晃脑地听着,听到最后,大声发问道:“动机?什么动机?”

丁云峰假咳了几声,摸了摸自己的头顶,用只有他俩能听到的声音,小声提醒道:“就是给叶首辅戴绿帽那事……”

江言真一拍脑门醒悟道:“哦,我想起来了,那日高尚书带来的证人说,堂下这位美人跟他有染,这事被宋远航知道了,这位美人为了灭口所以杀了宋远航。”

高添闻言皱眉,江言真用得着刻意说明证人是他带来的吗?

江言真说话的声音很响,响到站在大理寺衙门外的百姓都听得一清二楚。门外百姓对着赵长宜指指点点,眼里满是鄙夷,交头接耳议论。

江言真惊堂木一拍,堂下顿时安静了下来。他慢悠悠地问赵长宜:“事实是我说的那样吗?”

赵长宜:“不是。一我从未杀人,二我从未与人私通。”

高添冷笑了一声,朝江言真道:“江寺卿审案未免太过轻佻了些,你问这种问题,十个犯人有十个不认罪的,纯粹是屁话。人证物证俱在,看她怎么抵赖。”

“高大人说的是,这定罪还是得看人证物证。”江言真顺着高添的话附和,转而又朝身旁的主簿道,“那便先宣证人上堂吧。”

冯逸在大理寺主簿的宣召下走进公堂,正待开口介绍自己,江言真看都不看他一眼,道:“冯公子是吧,你要说的本官都知道了,你先到一边候着吧。”

冯逸:“……”

民不与官斗,江言真这么说,冯逸也不好反驳什么,只得乖乖站到一边。

江言真道:“传下一位。”

米婶在江言真的传召下,由孙子搀扶着慢慢走进公堂。她脸色蜡黄一片病容,身子撑在拐杖上虚虚弱弱地跪下道:“东街米氏,叩见大人。”

江言真怜她年迈行动缓慢,干脆叫人搬了张木制轮椅给她坐。

谁知那米婶看到轮椅,脸色一僵,差点整个人摔倒在地上,还好她小孙子眼疾手快扶得快。小孙子将她扶到轮椅上,她呆坐在轮椅上,神色有些慌张。

江言真:“米氏,把你那日所见所闻都告诉本官。”

“回大人,民妇家住东街,在宋府门口不远处摆茶摊谋生。”米婶伸手指了指赵长宜,“那日茶摊生意不好,民妇闲着没事便坐在茶摊上喝茶,忽然看见这位夫人举着棍子,怒气冲冲地进了宋府。大概又过了一炷香的时辰,这位夫人又举着棍子从宋府出来了。”

江言真:“哦,但是据我本官知,你那个茶摊虽然在宋府门口附近,但离宋府也有一段距离。你这么远远望去还能看出她怒气冲冲?”

米婶道:“民妇虽然年纪大了,但是眼神好得很。虽然离得远,但她动作神态是怒是喜民妇还是分得清的。况且那日午后只有她一个生人进出过宋府,所以民妇记得异常清楚。”

“哦,是吗?”江言真将信将疑,“你敢赌咒你在公堂上说得每一句话都是真的,若有谎言便……”

江言真神色一凛:“让你孙子永生永世娶不到媳妇!”

米婶:“……”

高添插嘴道:“江寺卿慎言,证人与犯妇无冤无仇,用得着诬赖她吗?”

“高大人说的是。”江言真托着下巴,一双上挑的眼睛轻轻瞥向赵长宜,“凌氏,米氏说的话,你可认?”

赵长宜微微抬眼:“她说得不错,我的确带着棍子去找了宋远航,但我没有杀人。”

高添:“你带着棍子去找宋远航,然后他就被人打死了,这世上有这么巧的事吗?公堂之上讲究证据,不容你随意狡辩。”

赵长宜并不理他只朝江言真道:“请大人允我自证清白。”

江言真来了兴趣,眉一挑:“允。”

碍于周围站着众多围观的百姓,周添还是装出一副公正得体的模样。周添虽不悦,若他开口阻止,反倒显得做贼心虚冤枉了她,况且这段证词她都认了,还能证出什么花样来?

赵长宜朝站在大理寺门口的人群中探去,骆虎从人群中挤出,将怀里的大西瓜递给赵长宜。

堂上三人看着西瓜面面相觑,且不知这女人把西瓜抱到大堂上是和用意,就是在大冬天能看见西瓜已经十分稀罕。

赵长宜把西瓜放下,解释道:“这是我夫君托人从南海运过来的。”

南海四季炎热,冬季出产西瓜并不奇怪,只不过重金难求。凭叶首辅的手段,能弄到手也不奇怪。奇怪的是这个女人放下西瓜后,又问身旁的衙役借了根棍子。

她问米婶:“我现在拿在手上的棍子,可与当日差不多?”

米婶点头:“看上去差不多。”

得了肯定答案,赵长宜举着棍子走到西瓜旁。所有人的眼睛都跟着她手上的棍子转。说时迟那时快,她挥着棒子狠狠砸向地上的西瓜,瞬时西瓜被砸了个稀巴烂。

“啪”地一声,堂上众人皆惊,西瓜果肉果汁顿时四溅,离西瓜最近的赵长宜被溅了一身红色的西瓜汁水,衣服上,发丝上,脸上全是。

看着这个重金难求的西瓜毁于一旦,江言真忍不住咂了咂嘴,心中惋惜,这么红的瓤想必很甜。

高添惊于她的行为,大声斥道:“公堂之上,岂容你胡闹!”

赵长宜不理他,转头问站在江言真:“可否请大人传仵作上堂问话?”

“传。”

为宋远航验尸的老仵作从此业已有三十余年,经验丰富。后来赵长辉又派了三名仵作复验,复验结果与初验相差无二。

老仵作受传召走进公堂,朝堂上三位主审官行礼。

赵长宜直接问道:“请问先生,宋远航因何而死?”

仵作道:“被人多次击打头部,导致颅内出血而亡。”

赵长宜再问:“击打头部之时可有出血?”

仵作道:“自然有出血,且出血量并不少。当日老夫去宋府验尸,光是房间内便有多处击打所致的喷溅状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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