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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审问(1 / 2)


甘成礼微微抬眼看向坐在上首的小皇帝。小皇帝尚且年幼,坐在高高的藤椅上,脚尚且够不着地面。

甘成礼收回视线,吐息微缓,忽然向前叩了一个响头。砰地一声,头破血流,目光悲戚,声泪俱下,诉道:“臣冤枉啊!”

越是惨烈的画面,越是能动摇人心。

鲜血顺着甘成礼脸颊,往下落,染红了他半边脸颊,触目惊心。配着他那声悲戚的痛呼,还真有种“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的气魄。他如今这副做派,倒真像是受了天大的冤屈一般。

赵长辉冷眼看着甘成礼,心想流几滴血就是冤枉的了?当朕是傻子吗?

裴宜学在一旁拿着扇子掩面低笑。赵长辉瞥了裴宜学一眼问道:“裴卿,因何而笑?”

裴宜学手上扇子一收,上前颔首道:“回陛下,微臣看着甘侍郎这副蒙受不白之冤,又宁死不屈的模样,想到了一个人。微臣只要想到那人,便忍不住想笑。”

“哦,是何人?说来听听。”赵长辉顺着他的话问道。

裴宜学朗声答道:“自然是甘侍郎那位血染大殿,一死以证清白的顶头上司——谢诚,谢尚书。”

赵长宜蹲在柜子里,敛着呼吸,听着外头的动静。

裴宜学讥笑道:“甘侍郎真不愧是谢尚书从前最得力的部下。真是将谢尚书从前那一套学了个十成十。”

“瞧瞧这宁折不屈的背。”裴宜学拿着扇子,重重地敲了敲几下甘成礼的背,又装模做样地环视了一圈厢房,“哎呀呀,真是可惜了这厢房里没有石柱,不然您干脆也一头撞死算了,一了百了。”

赵长辉越听越觉得不像话,正正经经地审犯人,这裴宜学搞得跟在唱大戏似的。连忙出言制止裴宜学:“裴卿,休得胡言。”

“微臣失言,还望陛下恕罪。”裴宜学立马告罪,顿了顿又道,“不过,微臣有一事不明。方才甘侍郎大呼冤枉,微臣想知道甘侍郎究竟有何冤屈?以至于让他如此悲恸,竟不惜让自己血流满面……来污陛下的眼啊。”

跪在地上的甘成礼藏在囚服里的拳头紧了紧,是他失策了。

裴宜学刚才那番话一出,就算今日判了他与粮仓之事无关,也会因为他“污了陛下的眼”而判他个大不敬之罪。

这盘棋终于开始下了。裴宜学此人看着不着调,实则精明老练。然则他身后那个人到现在为止还没说过一句话,甘成礼眼角的余光朝叶闻渊瞥去。

裴宜学想问的事,正是赵长辉心中所想,他朝甘成礼睨了一眼,道:“朕也想知道,甘侍郎所谓何冤?”

甘成礼接到小皇帝的眼神,诉道:“回禀陛下,米粮本就是易燃之物,秋日天干物燥,本就容易起火,城西粮仓乃是自己起的火。说到底是场天灾,微臣就是再有本事也实在是无力回天。”

“天干物燥?天灾?”赵长辉手指敲着书案,眼里划过一丝讥诮,将放在书案左侧的蓝色册子丢到甘成礼脚边,“好好看看钦天监的记录,这几日城西多雨,哪来的天干物燥?”

“你真当朕是傻子不成?”赵长辉抬高了声音,“甘成礼,你还没有回答朕的第一个问题,你为何要烧了粮仓?”

甘成礼怔在原地。小皇帝最开始就问的是他为什么要烧了粮仓。至于粮仓为什么会起火,他连问都懒得问,是因为他早就看出粮仓起火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甘成礼有些想笑,因为他记得那个人同他说过,小皇帝单纯耳根子软很好骗。如今看来,小皇帝更倒像是只披着羊皮的狼崽子。

这局棋甘成礼自知已落在下风,然则棋盘上风云变幻,只要能稳住自己的棋子,他便未必会输。

城西粮仓的秘密早就被一把火焚尽了。

想到这里,甘成礼又有了底气,他回道:“陛下您昨日来城西粮仓的时候,可是亲眼看到整个粮仓米粮充足,管理得当,您还亲口夸微臣几句。城西粮仓好好的,微臣实在没有要烧城西粮仓的理……”

“你有。”

甘成礼话尾的“理由”二字还未吐完,就被一道声音打断。这声音平静得毫无情绪起伏,可甘成礼却觉得着实令他生畏。

甘成礼抬头朝说话之人看去,他此刻是跪着的,叶闻渊的目光自上方而来,正俯视着他,眼神看似淡然,却透着让人喘不过气的压迫感。

裴宜学拍了拍手中的扇子,朝底下人使了个眼神,那人即刻会意,不一会儿便抱了几块烧焦的木板过来。

甘成礼看着丢在他脚边的几块,心不停往下沉。

赵长辉不解地看向裴宜学问道:“裴卿将这些烧焦的木板带过来是为何意?”

裴宜学瞥了眼跪在地上低着头的甘成里,回道:“回陛下,昨日微臣和叶首辅夜探城西粮仓,望着那一片废墟,微臣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好像这废墟里多了些什么,又少了些什么。”

“多了什么?少了什么?”赵长辉白了裴宜学一眼,“审案不是说书,不用卖关子,裴卿有话直说便可。”

“这废墟里多的东西就是这些木板。”裴宜学指着烧焦的木板道,“微臣和叶首辅一共在废墟里找到类似被烧焦的木板共计两千六百一十八块。”

“那日我们去视察粮仓的时候,看到所有米仓都是用石块和泥浆沏成的,连木板的影子都没见着。既如此,那城西粮仓废墟里这么多烧焦的木板又是从哪来的?甘侍郎,你说呢?”

甘成礼被裴宜学这一问噎住。

“想来甘侍郎需要一些时间,好好想想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裴宜学朝赵长辉道,“趁着甘侍郎想问题的时候,微臣便再来说说这城西粮仓废墟里少的究竟是什么。”

裴宜学朝叶闻渊看去,叶闻渊对他比了个“可以”的手势。裴宜学轻舒了口气,平复了一下藏在心中多时的怒意,对着底下人道:“把东西都抬上来。”

赵长辉支着下巴思考,不多时便有人扛着三大袋东西进了厢房。赵长辉吩咐人将这三大袋东西打开。

站在一旁的池古抽出佩刀,快速在三袋东西上各划了一刀,袋子里如黑灰一般的东西倾泄而出,黑压压地在地上堆成了一片。

赵长辉皱眉盯着地上的东西:“这是?”

“是还未完全完全焚尽的米粮。”裴宜学回道,“微臣搜便整个废墟,只得了这三大袋未焚尽的米粮。”

赵长辉讶异:“只有这三袋?”

“只有这三袋。”裴宜学斩钉截铁地回道。

而后又转身对着甘成礼,满脸戏谑道:“敢问甘侍郎,连木板都能剩下两千六百一十八块,怎么这原来满满当当三百多个米仓的米粮就被烧得只剩下三袋了?甘侍郎不觉得有点少吗?”

甘成礼瞪着裴宜学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瞪着我做什么?难不成这火还能长了眼睛专挑米粮烧不成?”

甘成礼不做回应。

“既然你答不出来那便由我来替你回答。”裴宜学敛了笑,“并非那火长了眼睛专烧米粮,而是这城西粮仓里根本就只有那么一丁点米粮。”

“怎么会?朕明明亲眼看到三百多个米仓都是满的。难道……”赵长辉忽然想到那两千多块多出来的木板,心中一滞,隐隐有答案呼之欲出,他下意识朝叶闻渊看去,见叶闻渊朝他点了点头。

“甘侍郎这套障眼法使得真是出神入化,化腐朽为神奇,只用了少量的米粮便变出了整整三百米仓的粮。您还当什么户部侍郎,上街卖艺早就发大财了。”裴宜学嘲道。

池古觉得这些文官说起话来实在弯弯绕绕的,听得他云里雾里的,他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他本就是个直性子,便直接问道:“这怎么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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