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江沅却渐渐感到迷茫怀疑。
“你喜欢他!你喜欢他!”
秋雨绵绵,这天,江沅又在教小姑子画画,她手把手教她如何握笔,桌上铺了一张雪白的宣纸,她们画的是一朵秋天白菊。事实上,她成日陪伴关心一个疯子,真的很不容易。傅琴在她面前尤其乖巧老实,她让她乖乖吃饭就吃饭,让她乖乖洗漱就洗漱,然而,也不全是这样,总有闹情绪意外的时候。
就比如教她写字画画,有时候,她会把墨水颜料涂得到处都是,甚至不去画纸,反而在她的脸画一个大乌龟。
江沅一向耐心温和,脾气好,可到底架不住她如此折腾,便很生气,吓唬她,说不理她,要马上走。
傅琴就吓得哇哇直哭。
这天,她又把江沅的脸画一个大花猫,拿着毛笔,左一道横线,右一道竖线,恰恰傅楚过来了。
傅楚惊讶地看着她,“你,你怎么成了那样子——”
男人已经有好些日没和她照面了,当然是故意在躲她、江沅不知道。
乍然一见,江沅简直措手不及,赶紧掏出手中的绢帕揩试。
“你这样,会越擦越多的!”
便吩咐傅琴院中的老嬷嬷赶紧给夫人打水洗脸。厢房中一堆人都在笑,那傅琴也不怎么怕哥哥了,拍手像个孩子笑得更欢,傅楚也笑得前仰后合。
最后,终于一干人止了笑,傅楚找着借口又走了。
江沅越想越气,觉得在男人面前丢了脸——啊!她是多么在意这男人看她的样子!
可是,那天,她太丑,简直太丑。
江沅屁股往绣凳一坐,背过身去,发誓不再理傅琴。
傅琴也害怕了,觉得做了亏心事,小心翼翼观察她脸色,“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拉着她的袖子,不停地摇。
“你走开!不要碰我!”
她越发秀眉一蹙,恼怒起来。“你这个疯子!疯子!说了不要碰我!”
然后,猛地转过身对着小姑子傅琴打起了哑语。
傅琴低垂着脑袋,左右两手不停摆动衣带,那模样,楚楚可怜,像个犯了错被大人责罚的孩子。
江沅心软了,她觉得自己不应该这样教训生气,怎么能骂她是个疯子呢!
赶紧抱着她,“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能那样骂你,事实上,你脑子不清楚,也是什么都不知道!哎,我只是,我只是——”
傅琴笑了。空洞呆滞的眼睛,一味盯着她傻兮兮笑。
“你笑什么?”她打着哑语,莫名极了。
“你喜欢他!”
傅琴嘿嘿嘿地笑说:“因为你喜欢他!”
接着,就刮着腮,做羞羞的模样。
江沅诧了,她是疯子,完全没有心智,这是谁说的?
***
秋味渐渐地越来越浓,相府后院据说有一大片山,山上有几亩好大的大果园,这几天,橘子红了,大框大框的橘子早已蒂落,相府很多管事奴仆会把一框框橘子往相府里抬。当然,下人们之间有下人们的生存之道,江沅嫁入府上,傅楚便把很多事交给她去打理。江沅的处理方法是,就如这些果园菜园,租给那些仆妇全权去管理,每个月只需给府中缴一定租金,其他,就再不插手了。
傅楚、江沅、还有傅琴,那天三个人鬼使神差一起去山上采橘子。
事情的起因,江沅觉得这小姑子不应该常年被哥哥关在院子,应该时不时出去走走逛逛、透透气,说不定,她会慢慢好起来的。
秋雾寒凉,某个夜晚,江沅听得啊地一声尖叫,居然是隔壁房间傅琴传来的。
她赶忙披衣起来去看(江沅搬去了小姑院子住),抱着她,不停拍她后背。
“男人,有男人进来了,你们快赶他走!你们快快赶他走啊!”
她的嘴角不住颤抖哆嗦着,把自己藏在被褥里,甚至连动都不敢动。
后来,江沅渐渐地才知道,这天夜里,真的有一个男人闯进来,是个蒙面年轻刺客,是准备来行刺首相傅楚的,被相府巡逻侍卫一阵追赶,便躲到了这相对僻静院子、傅琴所在的房间。
这个年轻的男刺客,后来,他将会成为影响傅琴一生最最最要的人,傅琴会因这男人而彻底清醒。
当然,这又是另一码事了。
“夫人!来,茶!”
在江沅命令吩咐下,院子的一老嬷嬷赶紧给傅琴姑娘倒茶来压惊。“她常常是这样!哎!”
嬷嬷摇头叹着气,“这回还算是好的了,就是前儿有个年轻小厮,不小心误闯了进来,是的,只要是个男的,除了咱们相爷例外,这琴姑娘只看一下,就会吓得不成样子!她怕男人——”
她怕男人……
江沅顿时像生了一根尖毛毛的刺。
同为女人。
她忽然就在这时,心底生出了一个强烈愿望。
她要帮助她,帮助她重新站起来!
帮助她能走出这段阴影,走出这片魔区阴霾。她这么年轻,这么美丽纯真。或者,世人都以为她是疯了,其实,她只是把自己封闭在一个自以为安全的壳里而不愿走出来。秋天的夜雾小院中越下越浓,浓得雾气冷飕飕从窗户缝隙里钻进来。尽管江沅不会说话,但是,她一直把怀中蜷缩在棉被里的女孩搂着拍着,那缓慢温柔的动作,像是谱在月亮下的安神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