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迟更鼓在相府敲了一下,空气满是花园的花香,有晚香玉、樱花、桃花、梨花、雏菊、金盏菊……
星星像金钉撒满天空,凉亭四周几点流萤飘飞,月光如河流,从天上奔向人间。
“相爷!”月桐首先鞠礼福身。
傅楚负手,一步步朝她们这边走来,那黑色的羊皮靴子在静谧夜晚发出微妙的踢踏声。
江沅笑着打了个手势:“还以为您不会来的?”
傅楚笑道:“听说,是你亲自下的厨?忙活了整整一下午?”
江沅手语道:“我听说您最近胃口不好,又想着您那日救了我,还受了伤,很感激过意不去,只是一点小小心意,还怕你嫌弃,我、我厨艺并不好,相爷您多待将就一些!”
“她说什么?”
傅楚把脸侧向月桐。月桐赶紧道:“哦!咱们姑娘的意思是,那日,您救过她,还受了伤,她心里一直感激愧疚,又听说您近日胃口不好,就亲自弄了一些菜,主要多的是开胃小野菜,让您尝尝,要是做不好,您千万将就些,别嫌弃……”
傅楚目光意味深长:“感激?愧疚?仅这样?”
江沅一下被问得怔住了。
傅楚失笑:“不过!这理由倒是很说得通!”
心里纳闷怪异,呵,那要不然呢?他还希望这里面再多点什么?这想法让他都觉得惊讶茫惑无比。
月桐觉得这气氛仿佛很适合这对夫妻两个人相处,发现自己站在这里有点多余碍事,笑道:“相爷,姑娘,奴婢想起还有样东西没取,奴婢这就去拿!”
悄悄一福身,便不作声色溜开了。
那些点点飘飞的流萤须臾飘上了两个人身侧四周,几只蝈蝈在树丛中叫。
桌上果然是满满的好酒好菜,飘着香,中间放了一盏金彩绘鱼燕铜灯烛台,几只火红的蜡烛在烛台上潋滟摇曳着红光,映得两人脸都粉了一层淡淡红雾。
傅楚拉椅子坐,“你也坐下吧,你既辛苦了一下午,又弄这么一大桌的菜,没有我一个人用晚膳的道理?”
江沅点点头,脸微红,便坐下了,坐对他的对面,盈盈瞳眸,看着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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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我最最常吃的,就是这种菜了!”
他眼神怔忪盯向桌上一道用白玉盘子盛装的菜,又像是在找帕子揩手,他向来洁癖爱干净,江沅看他左右找不着便将自己的一方折叠整齐干净的白手绢给他。“不嫌弃,就用我的擦擦吧?真抱歉,忘了叫月桐拿水盆子过来洗手,咦?”她眼神示意,终于发现月桐不知何时退开了,纳闷摇头,“这丫头,去了哪里?”
傅楚道:“我来时,已经洗过手沐过浴了,这点细枝末节,也就罢了。”
江沅小心翼翼用筷子示意了盘里的菜,讶然眼神:“您、您知道是莼菜?您以前常常吃吗?”
她看他把自己的白色手绢展了开,像是要拿来擦手,也不知是不是舍不得,却袖入衣襟。
这一个动作,江沅心顿时砰砰地乱跳了起来。
傅楚冷笑道:“是啊!常年的吃,没东西填肚子的时候,就带着弟弟妹妹去山上挖,吃得我都快吐了!”
江沅刚要捡起桌上一副筷子,只听哐当一声,她手有点哆嗦不稳,旁边杯子被她弄倒在桌。
她赶紧扶起来,用不安眼神抱歉:“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些菜是……”
傅楚道:“你们这些大家闺秀小姐,生来锦衣玉食,从来吃穿不愁,山珍海味吃多了,自然在你眼里,觉得这野菜是很美味,然而……嗯?”
忽然他一顿,“怎么了?”笑了,“难道,你不是生来就锦衣玉食吗?”
江沅眼睛有些酸楚,低头摆弄自己衣带上穗子,接着抬眸,哑语:“你知道我的家庭处境,所以,你何必,何必这样挖苦讽刺……”
傅楚不笑,轻轻地眯眼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