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竺兰以为魏公子真有他口中所说的大度,但相处下来以后她日渐发觉,魏赦本人的确很大度,但唯独对一件事情扣扣索索的,那便是宣卿。
如果不是因为对她的在意,他对宣卿大可不必如此,因而他虽然在这件事上总惹得她不快,竺兰却也只是一边生气一边甜蜜着,心想着魏公子就是这样的。她已接受了他对宣卿时不时的醋味和敌意,易地而处她也未必就真能完全地放下,闲置不提,但没有想到的是,魏公子今夜又说了这么句话。
“你真心的吗?”竺兰将信将疑,疑心可能还要更重些。
“咳咳。”魏赦转过面,点了点头,诚恳道,“不能更认真了。我真的再不会说他半句不是,不然我便当池子里的王八鳖孙。”
竺兰噗嗤一笑,“谁要你蹲进池子里了,我也没觉得魏公子你很过分啊,虽则……是有些生气,但你以后收敛点就好了,我不会介意的。不过,尽量,”她顿了顿,柔软的声线低了几许,“咱们以后都不提吧。”
已和魏赦在一处了,从前发的毒誓也好,立下的坚定的意志也罢,唯有略去不提,才不至于耿耿于怀,心有挂碍。逝者已矣,她今后只想守着这么一个人而已。
“还叫‘魏公子’?”
他蹙眉,更欺近了几分,几乎将竺兰整个人抵在了树上。树干上崎岖凹凸的纹理,咯得背后有些疼痛,但也只是撞上去时才有那么一瞬的感觉,当魏赦完完全全靠了过来,额头低垂,触到她柔软的脸颊之时,竺兰已完全放弃了思考,鼻间全是魏赦身上淡淡的沉水檀香的气息,令人如饮芳醪。
竺兰如醉了似的,生出了朵朵红晕,口齿也不灵光了。
“那、那你想……什么?”
虽也有过无数亲密事,但毕竟这一次是七夕,她没忘了他们在大街上。周遭光影幢幢,人潮熙熙攘攘,花灯无数,四周绚烂明亮,犹如无数烟火的碎屑浮动在空气里,平添了暧昧的燥热。
魏赦挨得极近的长眉一挑,不言语,却尤似在说:你说唤我什么?
“夫……夫……”竺兰不知怎的,有些难以启齿,可魏赦是绝不会在达到目的前善罢甘休的,她硬起头皮,冲口而出唤道,“夫君。”
语音未落,那最后一个字仿佛还含在唇间未能完全发出,魏赦的薄唇已追逐而来不由分说堵住了她的未尽之言,似已彻底地满意了,竺兰紧张地伸出臂膀勾住了他的颈后,任由他打开自己的樱唇长驱而入。
这一吻简直令人目眩神迷,心跳加疾,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浓烈。
竺兰甚至从中品出了一丝原不该属于魏赦的缠绵悱恻的味道。
离去时,还让人流连辗转,不肯放开。她的臂膀还圈着魏赦的脖颈,杏眸含情凝睇,别样勾人。
魏赦心痒无比,真想压着人再亲一回、无数回。
可惜身后之人已来催促,他该上路了。
魏赦抬起手抚了抚竺兰的面,拇指摩挲她的颊,低声道:“我会永远记住这一晚。”
竺兰终于慢慢地松开了臂膀,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直至魏赦转面,朝向灯火光明无法触及的浓重的黑雾行去,几乎再两步,便要完全淹没在那片坍落的夜色之中,竺兰的心似被什么挑了一下,她忽然转过头,疾步朝魏赦奔了过去!
背后响起了脚步声,魏赦回头,一个人影重重地撞入了自己怀中,仿佛用了平生最大的力气拥紧了他的腰。
“魏公子,你让我再抱抱你好不好?”
热泪汹涌而出,肆意地朝着魏赦衣襟的经纬侵袭而入,不出片刻,胸膛已是一片炙烫。
怎么还敢动?
他明白,她是太怕了,经历过一次失去的人,正如一朝被蛇咬,每每想到或还有失去的可能,便心痛如绞。连他自己缺了那一角记忆尚且如此,遑论是她了。
竺兰的臂膀收得太紧,魏赦朝身后比划了个手势,令他们暂且隐蔽,黑暗之中的人慢慢地退了出去,不再打扰静谧的此刻。
不知过了多久,竺兰的泪停了,才终于松开了魏赦,伸手擦去了花容上的隐隐泪痕,低声道:“我看着你离去。你走吧。”
“嗯。”魏赦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泪眼,无心地应了一声。
许久之后才缓过神来,柔声道:“我走了,我会让周鸣安排你回去,勿再追来。”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夜雾之中,不复得见。
回了王府时,阿宣已睡下了,她在儿子的房门前小立片刻,随即转身回了自己房中。
一夜无眠。
……
魏赦依旧没照隋白的安排转入山东道,而是依旧走上了短途。
从走官道、入城,过数个州府,都无人拦阻,也未碰上什么意外,直至靠近京畿道时,一个下属因为在客店里用了米饭,而至中毒,全身痉挛不止,险些丧命之后,众人警觉了起来。
有人猜测,这会不会贼人提前动了手。
依魏赦看来,朱又征已忍了这一路,不太像是会于此时打草惊蛇、做出如此不明智之举的人。
毒虽然厉害,却也还不致命,也不像是要取人性命。
魏赦推测,是京中有人暗对魏赦提点,再往前,一旦转入京畿道,便有不测之险。
而魏赦又岂是会临危发惧之人,与客店出发之时,清点了还跟着自己的人头,共五十余人,算上沿途的哨子和影子,不会少于三百人。此时虽然已出了七省地界,但已魏赦在绿林之中的名望,只需振臂一呼,响应的不会在少数。
起初亦有人建议魏赦这么做,但魏赦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