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校长呢,我想找他谈谈。”没等他回答,我补充说,“如果报警,并不归我管。一中派出所会处理。”
“下个星期吧,今天他们忙个不停。”雍航转头仰视对面那栋建筑物,最高那层楼依旧灯火璀璨。“等高考完再说。校长要是知道我找过警察,定然对我刮目相看。”
你似乎太听话了。当然,我并没有说出来。从小到大,林雍航自始至终都是令人羡慕的好孩子、好学生、好朋友。懂事,听话,体贴,富有爱心,本性温顺;最让同伴无地自容的是,他爱读书,擅长画画和体育运动,梦想是成为一名诗人,更要命的是,所有科目的成绩都特别优秀……
“你总能设身处地先为别人着想,这点我不如你。”我带着一种敬畏的眼神朝他的侧面望去,他的脸蛋比我的清净多了。
他哼笑了一声,转过身面对着我。透过那两瓣轻轻贴在一起的单薄的丹唇,我似乎看得见他在嚼舌头。他想说点什么,但不知何故就是开不了口。我必须打破这种令人尴尬到了极点的缄默,我简直无法忍受。
“志善——有见过他吗?”雍航冷不丁抢先问道。
志善?我有点不知所措。同样的听话,懂事,爱读书,成绩特别棒,可是不够温情,讨厌体育运动,总给人某种冷冷清清、平平淡淡的感觉,刻意挂在脸上的笑容,给人的印象不是矫揉造作,而是一目了然的勉为其难。他的名字叫做吴志善,如今是一名医学博士。
最要命的是,他们两人心目中的“睡美人”是同一个女人!这个女人竟是我的姐姐,如今已是个人见人夸的贤妻良母。我想起来,她和志善今天作为特别优秀的校友,此刻正跟领导们在会议室里谈笑风生。怪不得,雍航动不动就往那栋灯火璀璨的建筑物投去一瞥……
“没有……”我说,咬着舌头,“上次相聚已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是在高三那年吧?”
雍航点点头。“我很久没见到他。”他说,“我想今晚我们三人有机会小酌一杯,我在大一那年给他打过一次电话,聊了不到一分钟。后来时常想起给他电话,但总觉得无从说起。说句真心话,隔着无线电,昔日的好友都变成了陌生人。”
我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我们三人虽然谈不上是铁三角,但像极了一块没有用胶水粘紧的三明治。搁在中间的我,自然非常不舒坦。我想我差点就上当了。你是找我叙旧来着,我可没那么多闲工夫。
“没有人想杀你。”我往前凑了凑,离他那张清秀的脸不到五厘米。
“没人想杀我,相反倒是……我有点想杀人。”他忽然说,身子又回转过去。我感觉到他在笑,又像在祈祷。“我有点夸大其词。有些人一遇见麻烦特喜欢小题大做,要么借题发挥,甚至无中生有,以显得自己有多么可怜。不能责怪他们。他们需要慰藉,需要帮助。不过,危险还是存在的。我希望私下解决好这个问题,这样所谓的学校声誉——荣誉,和学生的前途就不会受到影响。我想到了你,或许你可以找我的领导谈谈。给他们一点压力,赶紧把监控装上去。记住,是私底下的那种。”
你很天真。我噘着嘴,晃了一下脑袋瓜子,从椅子上站起来。“他是谁?”我问道。不知怎么了,我想到停在校门口的卡罗拉。为了这辆车,我跟我老婆吵了两次。
他闭上两眼,十指紧紧合在一起,像极一个虔诚的佛教徒。“他是谁?”约莫五秒钟后,雍航反问说。
“或者他们中的某个‘他’,是谁?”我用力跺了一下脚。为了节省七千元,我和我老婆吵了两次。“听好了,这一系列恶作剧的‘始作俑者’——其中的某位,”我扭头望着他的侧脸,想看看他有没有睁开眼睛,“我必定认识其中的某位,否则你也不必在我面前吞吞吐吐。要么你全程在撒谎,把老朋友当猴耍。说吧,他是谁?”说句老实话,我从来没有碰见过如此清秀的男人。男人,不是男生。
雍航一句话也不说,朝我抬起那张有些泛白的红脸。一直以来,我都搞不懂他的两瓣嘴唇为什么老是那样红。“志善的妹妹,”我说,“她想搞你对不对?”
从雍航红彤彤的面孔散发出来的热烫,我感觉到了,好像钢琴盖上放着太上老君熊熊燃烧的炼丹炉,备受煎熬的不是那只猴子,而是林老师手下的一名女学生。他低下头,我拍了一下老同学的肩膀。
“据我的了解,”我安慰他说,“吴美丽可不是个善茬。我知道,但凡长得好看一点的男人,她都喜欢。”
雍航叹了口气,一声不吭。我想他准备一路上保持沉默。好吧,我的嗓子也该好好休息了,否则明日肯定说不出话来。我已经忙了一整天了。我走到门口,顺手按了一下开关。室内一片漆黑。
“走吧,我们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