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谁都没想到的浩劫,人们本以为妖皇出世才是最大的不确定,如今他们发现自己错了。人妖两界被一座大阵笼罩,它疯狂吸取着灵气并将其转化为怨气。
失去灵力的修真者沦为了普通人,而许多凡人承受不住怨气的侵扰变成了游尸厉鬼。这凡间变得和地狱一样。
秦溪竹带着苏沫,因为灵力的缺失她身上伸出的竹叶越来越多?,有?两枝从头上伸出来,且长得十分对称,看样子就像是长了一对角一样。
苏沫仰头看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但这笑声却让秦溪竹产生了误解,她以为苏沫是在嘲笑她如今的狼狈模样。
“你笑什么?”
她声音冷历,可是苏沫却从其中感受到了掩藏不住的疲惫。两人脚下是被怨气侵袭的世界,知晓这一切原因的苏沫忍不住闭上眼睛自嘲道:“我笑啊,我是个罪无可恕之人。”
“你确实罪无可恕,但是有一点你错了。”
苏沫抬头看她的脸,逐渐妖化后的她不再如之前那般清冷反而越发妖异起来。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苏沫心中就充满了满足感。
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秦溪竹觉得?这种感觉很熟悉,就像是自己徒儿的目光一样。可是徒儿已经没有了,如今这个只是顶着徒儿脸的妖怪罢了。
别过脸看向?别处,秦溪竹的声音中充满了厌恶:“你不是人,只是一个为非作歹的妖怪。”
苏沫眼神暗了暗,她没有?选择反唇相讥,一是因为对师父她做不到,二是因为她太累了,再也没有精力逞强争吵。她闭上眼睛轻笑一声:“你的关注点还是这么奇怪,都落到你手上了,就让我最后再睡一场吧。”
这一点也不像是被抓获的囚犯,而她对自己作为祭品的事情竟然一点也不在意。秦溪竹本能觉得?有?些反常,但是眼下生灵涂炭的境况让她想不了太多。
蓦然想起,她和苏沫初遇之时,苏沫也是作为村民献祭给鱼妖的祭品。如今情景竟然与初遇十分一致,绕来绕去最终还?是回到了起点。
沧钧山的轮廓就在眼前,秦溪竹收了手中的阵盘落在了宗门前,如今她已顾不得?自己定下的徒步上山的规矩,用剩余的灵力一鼓作气冲上了山顶,在山顶广场上他见到了站在中央的师父。
今日电闪雷鸣,风雨交加,天空黑沉,一时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
师父他在淋雨。
意识到这一点后,秦溪竹将苏沫放下,想为师父挡雨。可看见自己手上的异样之后她猛然反应过来用袖子遮挡住脸。
秦筱归自然注意到了两人,对于秦溪竹的反应他只是笑了笑没做其他表示。苏沫冷眼看着他安慰秦溪竹,又将她带到一个阵法前。那里已经站立了三个人,苏沫一看,那与自己交战的阵灵也在。
只是她与之前不一样,眼中没有神采,扎着两个小包包的脑袋低垂着,看上去像是被抽离了魂魄一样。
原来一切都是他的道具,这个疯子真的值得信任吗?苏沫突然有些不甘心,她这才发现自己没有完全接受命运。
“这阵法还?未开启就让我极为不适。”
丹朱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苏沫沉下心来和她对话,虽然希望渺茫她还?是尝试着问了一句:“你可知破解之法?”
“你问我?我当然不知道,还?有?我们的对话秦筱归应该能听到。”
停顿几秒丹朱又说:“我观察过你的记忆,若是没猜错的话,你母亲被杀害的那天救你的那个修士应该就是秦筱归。”
想来可怕的很,为了自己的目的人不人鬼不鬼地活了那么多?年。
“而你或许不是我的转世,只是我的容器。”
苏沫有些意外,毕竟她已经认定自己就是丹朱的转世了,现在又来这一出。
丹朱通过苏沫的眼睛观察正在忙活着阵法的秦筱归,“我觉得?我们两个的情况和秦筱归覃归两人的有?些不同。”
苏沫皱眉:“我们说这么多?他不会听到了吧?”
不过秦筱归像是一点也没察觉到的样子让她有?些意外,不过这人本来就很能装,苏沫不敢确定。
在这一人一妖讨论的过程中,秦筱归已经做好阵法启动的一切准备。几百年的执着就要在此处落下句点,这让他失去往常的镇定。
因为法力尽失的原因,秦筱归听不见苏沫和丹朱的对话,他拿出五个法器,法器表面金色的灵力游动着,其中又一个法器不像其他法器那样黑,球体顶端微微泛白像是褪色了一般。
沈怡欢和左芙也在大阵现场,沈怡欢第一眼便认出了那个泛白的法器是之前她们用去镇压大阵的那个。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沈怡欢将左芙护在身后,直觉告诉她现在应该带着师姐逃跑。
“师姐,你伤势未愈,先回去调养吧。”
左芙轻轻推开她,眼睛直望着前方,最近发生了许多超出她理解的事情,世界风云变幻不说,自己崇拜了两百余年的师叔竟然是妖怪。不过这点虽让她震惊,但不会让她讨厌师叔。
又看向?远处被绳子捆着坐在地上的苏沫,身为俘虏的她没有?一丝惊慌失措,仿佛事情本该是如此。
苏沫察觉到有人在看她,抬头发现是左芙。她依旧是那副冷面罗刹的模样,只是脸色略有苍白。她这态度倒是让苏沫挺安心的,就像是回到了以前,于是她眼中带上了笑意,微笑着开口:“师姐。”
当然她并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做了嘴型而已。
左芙从她嘴唇开合的形状的知这个曾经的小师妹是在和她打招呼,有?些事情就像是发生在昨天,左芙又忍不住想起她还没有变成妖皇时的模样。
看着温柔笑着的少女,左芙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轻轻点了头。
沈怡欢看着两人眉来眼去的样子心中不喜,她揽过左芙的肩膀,声音变得硬邦邦的:“师姐,你身体不好,我扶着你。”
这哪里是扶,这明明是抱!左芙的耳朵红了起来,她想推开,却发现沈怡欢使上了劲,她根本推不开。
苏沫坐在地上看着这一出戏,只觉得?这个冷面师姐突然非常娇嗔,而往常娇憨的沈怡欢却又是换了一种模样。
这是成了吗?
“看来是成了,你看现在就你一个倒霉蛋了。”
丹朱一开口就是欠揍的话,苏沫习惯了,但是见到沈怡欢两人还?是非常羡慕的。她忍不住抬头去看师父,却见师父低垂着眉目,神色哀伤。
一个球被丢进了苏沫的怀里,同样场上其余三人也都被塞了一个,大家都是祭品。终于要结束了吗?
“小家伙,把丹朱放在阵法的东面,接下来的行动至关重要,你要静心。”
秦筱归的话打断了秦溪竹的沉思,她即刻回答:“是。”
然后一把提起苏沫,将她放在阵法的东面。即使逐渐妖化,秦溪竹身上依旧带着熟悉的冷香,以前闻到这种味道苏沫就觉得?十分安心,可如今情况变了。
“死丫头不要怕,黄泉路我走过一遭,没有那么可怕。”
丹朱尝试着安慰苏沫,尽管这样有些多?余,苏沫是个非常坚强的人。
与苏沫相对的西面是阵灵,说起来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苏沫还不曾知晓她的名字,不过也是,工具而已,名字要与不要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么来讲自己还?是幸运的,有?着属于自己的思想,还?有?这短暂而又跌宕起伏的一辈子。苏沫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师父,就这样平静地和她四目相对。
而那双墨绿色的眼睛里只有死寂,并没有?苏沫的影子在其中。事到如今竟然就连恨意都没有?了吗?
突然觉得?自己蠢得不行,苏沫开始反思起自己来,她怀疑自己这份爱是不是也是受秦筱归掌控了,要不然那么自私的自己怎么会做这样吃力不讨好还?对自己没有任何回报的事情。
“不要怀疑自己,你单纯就是脑子有?病,或者又说是年纪太小热血上头,冲动过后后悔也是正常的。”
苏沫:“......丹朱,我们两个都要没命了,在生命的最后时间里你就不能让我开心点?”
“抱歉不能。”
苏沫正想再说,突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眼前的景象竟然开始模糊起来。
阵法开始了,丹朱虽然嘴上不饶人,但看见苏沫难受的样子她还是别过头不敢再看。这个阵法是直攻灵魂的,丹朱发现自己并未收影响,看来和她猜测的一样,苏沫并不是她的转世,只是因为噬魂之体特殊被选做她的容器罢了。
苏沫的灵魂逐渐割裂,丹朱就在旁边看着,心中只觉得?恐惧。
灵魂割裂是师姐上之罪残酷的惩罚,但苏沫竟然一声未吭。只是这样丹朱就只觉得?更加心疼,终于苏沫还是闷哼了一声。
丹朱还是忍不住出手,伸出手才发现她现在可以自由活动了。这样的情况让她大喜过望,无论世界变成怎样她都不在乎,但是苏沫这个人她觉得?很不错。
用自己的灵魂抵御阵法的侵蚀,丹朱感觉自己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很难想象这种钻心之痛苏沫是怎么忍受下来的。
疼痛突然减轻,苏沫这才找回几分神智,用尽最大的力气睁眼只看见师父冷漠的眼神。而识海之中的景象苏沫也看得?非常清楚,她忍不住大喊:“你不要命了!快滚开啊!”
“死丫头,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我可是从来没有?这样奋不顾身过。”
丹朱的声音十分微弱,说一句还要停顿两秒,像是接不上气来一样。
苏沫想要将她推开,可是她被束缚住什么也做不了,她大骂着:“你就这么急着送死吗?太恶心了,不要救我,我活下来,我活下来还不如死了啊......”
说到最后,苏沫竟然哽咽了起来。
“蠢货,你就这样下去,灵魂必然被粉碎,这样的话连下辈子都没有?了!”
“我连这辈子的事情都决定不了,还?去想什么下辈子!这个残酷不讲理的世界,我再也不要来了!”
丹朱竟然无言以对,她想起在苏沫身体里的时光,她明白苏沫是有眷恋的,和秦溪竹在一起的时候,苏沫总是非常开心。
她记得?苏沫之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让秦溪竹入世,想让秦溪竹感受到这世界的美好。
定了定神,丹朱声音变得温柔很多?:“哪有人会一直倒霉,或许你的下辈子会十分幸福呢?不要再自以为是了,这个世界是残酷的但同时也是美好的,你只是比常人运气差一些罢了。”
“你听我说,我不会就这么魂飞魄散,我们两个一起扛着,即使灵魂有?所受损,但比你直接消散要好得多?。”
苏沫静静听着,一个人扛过了那么多?风风雨雨,在人生的最后一刻她想懦弱一回,于是才会控制不住地哭出声来。
苏沫最终还?是同意了她的说法。
阵法外的秦筱归此时还未感到不对劲,他走向左芙两人的方向,这次他直接越过沈怡欢和左芙说话,他表情纠结,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沈怡欢心中警铃大震,她两步忽然拔剑出手,剑尖直指秦筱归的脖子。在场之人无不震惊,莫择州惊声大喊:“孽徒!放下剑!”
可惜沈怡欢对这个师父压根没有?多?少尊敬,莫择州的话她当然不会听。
眼看着秦筱归就要血溅当场,可随着当啷一声响,沈怡欢的剑掉落在地上。秦溪竹打断她之后,眼神冰冷又带着疑惑:“为何如此?”
沈怡欢捂着自己受伤的臂膀有?些不甘心,她死死地盯着秦溪竹身后的秦筱归,看着秦筱归运单风轻的表情她目眦欲裂。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左芙来不及反应,她跪下给各位师长请罪,“师妹最近有?些劳累,还?请师祖师叔宽恕。”
莫择州也跪下,虽然徒儿叛乱,但也算他看着长大的:“请师父师姐宽恕。”
那五个球一出,沈怡欢就知道自己的师姐应该也是祭品之一。
只是秦筱归没给她太多?的反应时间,而且师姐关心这大地上的怨气能不能解决,所以死活不愿意走。如今这般局面该是如何收场。
左芙见师妹还在怒瞪着师祖,不由心中更为担忧,她扯了扯师妹的裙边用眼神示意她跪下来请罪,可沈怡欢哪能答应。
秦溪竹觉得?奇怪,只觉得?这些算得?上熟悉之人,如今竟都变了模样。
注意到秦溪竹疑惑地眼神,沈怡欢决定拼上一拼:“师叔你不要相信他,师侄如此行为只是为了铲除这个为祸两界的罪人。”
左芙被她的惊人之语给吓懵了,她怀疑自己是在做梦,或者眼前这一切是幻境。
“孽徒!怎可污蔑师祖!”
莫择州都快要气炸了,他原本以为这个徒儿只是性子稍微跳脱了些,但还?是非常通情达理的,如今来看却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这真是自己的徒儿吗?莫择州陷入了怀疑中。
任由他们怎么吵,秦筱归也只是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
秦溪竹觉得?她说的话过于荒谬,更何况尊敬的师父被这样诋毁让她的心中燃起了怒火:“大胆,胡言乱语。”
突然一只手拦住了秦溪竹想要上前的动作,秦筱归拦下徒儿之后便用一种愧疚的语气说:“这不怪她,毕竟是我有?错在先。”
左芙彻底凌乱了,然而凌乱地又何止她一人。
秦溪竹睁大眼睛:“师父你为什么这么说?”
秦筱归拿出了那个有?些褪色的法器,然后走到左芙面前。沈怡欢想要哦上前却被莫择州按住了。
“这个你应该认识,那祭坛上有?四人,除开丹朱以外其余都是我制造的人偶,他们都是灵魂纯净的祭品。”
左芙乍一听还是觉得?有?些残忍,那些人偶不会喊叫,而丹朱也硬撑着,于是整个祭坛陷入了一片可怕的寂静。
秦筱归见她没吭声,继续说:“那祭坛上本需要五个祭品,但我来不及制作了。”
“所以那第五个祭品是我。”
左芙的声音非常平静,仿佛这事关她生死的事情不存在一般。
可在场众人都惊了,他们齐齐望向?场中的左芙和秦筱归。
沈怡欢不断咒骂着,常中充斥着她愤怒的声音。秦溪竹也有?些不敢相信,她声音颤抖:“师父,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秦筱归表情遗憾地摇摇头,而后长叹了一口气。
突然他话锋一转:“也不是非要如此,只是再等我制造出人偶需要百年时光,而此时又没有?灵气,制作起来便更是困难,到那时恐怕也没有必要了。”
大家都明白了他的意思,到那个时候人族已经灭亡了。
这是变相的威胁。莫择州听着听着却觉得?很不对劲,他一向?聪明,要不然也不能护了沧钧山四百年的时光。
他开始思考,发现一切都是那么巧合,比如这个阵法的灾害才刚发生一天师父他就找到了破解之法。
灵魂纯净之人有多?难找,可他一下就找到了两个,还?事先准备了三个。这怎么看都像是已经计划好的。
莫非.......
莫择州想到一种可能性,莫非这个秦筱归是别人假扮的,想着想着冷汗就流了下来。
那边秦筱归还?在假惺惺地说着:“我知道怡欢你喜欢你左师姐,可是有些事情是不得?不做的,你要恨我那也是理所应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