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恒在夜里掌灯时分苏醒过来?。
纯懿当时便坐在内室的桌边,对?着昏黄而柔软的灯光,眼睛一刻也?不停地关注着傅恒的状况。
于是,她第?一时间觉察到了傅恒的动静,并立马让侍女去唤外?间的太医入内。
傅恒睁开眼睛的时候并不费太大的动静,但是随之而来?的五脏六腑的痛觉让他忍不住蹙起眉头。
太医为傅恒检查病情,却也?对?这种原发自体?内的疼痛无能为力。
“若是大人疼痛难耐,微臣便为大人开一副止痛药。”
傅恒自然是拒绝。他带兵打仗这么多年,受过的伤也?记不清楚有多少处,比这更猛烈更持久的疼痛他都忍下来?,又哪里需要?额外?服用止痛药呢。
他看?着纯懿为他揪心的表情,于是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平和而冷静。
太医还?在忙碌自己的本职工作,纯懿则主动退在两步开外?,给太医留出了充足的活动范围。
直到太医向他们夫妇二人行礼告退,纯懿才走近,小心翼翼地落座在傅恒的床榻边。
“我让厨房做了鸭肉淡菜粥。”时隔数月后?的重?逢,纯懿对?傅恒说的却是如此家?常而实在的一句话。
傅恒也?没忍住,牵动嘴角的肌肉笑了笑。
“有劳夫人了。”
“太医说,你要?少沾发物,于是肉糜、鸡肉、鱼肉之类的东西恐怕是暂时碰不得了。但太医也?提醒,必须要?补足你的营养,以此来?振作体?质对?抗瘴疠病症。”纯懿三两句话的工夫,侍女就拎着食盒进来?了,里头温着冷热正合适的鸭肉粥。
傅恒不能起身,只能平躺着艰难吞咽。
纯懿亲手端了碗过去,另一手执起调羹,舀起薄薄一层粥后?,她先试探了一下温度和咸淡,然后?才小心喂到傅恒的嘴边去。
傅恒吞咽嘴里的粥羹时,又不可避免地感受到激烈作祟的疼痛。
他的额头冷汗都猛地冒起来?了。
纯懿又连忙动作冷静地搁下粥碗,拿着帕子沾了热水替他擦拭额角与脸侧。
傅恒虽然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眼睛却随着纯懿一刻也?不分离。
他看?了纯懿这一连串的动作,做完之后?她复又端起粥碗,同?时没有着急拿起调羹继续喂他,而是轻轻伸手替他抚顺气息。
“此情此景,倒像是我年老?后?瘫痪在床上,夫人不离不弃,衣不解带地照顾我。”
他故意说这些话来?让纯懿紧绷而难过的情绪得到舒缓。
但他只得到了纯懿的一记毫无杀伤力的瞪眼。
“怎么还?有人要?这样诅咒自己呢?”她不喜欢听他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我们一定要?都是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这样才是有质量的人生。我不要?你说这些不着调的事情。”
“嗯。”傅恒全都应下了。他总是对?纯懿有求必应。
*
傅恒班师回京后?,欲登门拜访探望他病情的人简直拿出了要?将富察家?的门槛踏破的势头。他们都想要?以这个机会?在傅恒面前露脸。哪怕不能真正牵上线、攀上关系,也?希望能够混个脸熟,以待日后?攀附所用。
纯懿命人将他们全部都挡回去。
“傅恒大人如今需要?安心静养,不能有半点儿差池疏漏,还?请您等?包容海涵。”这是门房拿来?搪塞和回绝拜帖的一致理由。
第?三天?的时候,福隆安终于露面了。
作为纯懿和傅恒如今最年长的孩子,他也?能称得上是主心骨。可他却一直推迟到了第?三天?才登上父母所住宅邸的门槛。
纯懿的心里存着气。
“他索性搬到军机处去住好了。翅膀硬了,连他阿玛额娘都要?不放在眼睛里了吗?”她说的也?全都是气话,同?时仅仅只对?着身边的嬷嬷与侍女说出来?发泄不满,而没有真的拿到儿子面前去,故意让后?者应对?不及。
嬷嬷自然还?得劝自家?福晋。她又何尝不知道,福晋哪里是真的在生福隆安少爷的气,无非是对?军机处的决策心有不满,借题发挥罢了。
“福隆安少爷这几日都在军机处熬着大夜,昼夜不分地办差做事。缅甸战事虽然是告捷了,但收尾的工作仍然要?进行。这些无可奈何的事情,福隆安少爷都派小厮来?与您回禀过——奴婢也?是这样才听了一嘴,记在脑子里。”
“是啊,福晋您也?是知道的,福隆安少爷这几日都没有得空出宫回公主府呢。他今日过来?,门房说,似乎是连外?袍都没有来?得及换,神色疲倦得便登门了。您还?是不要?与福隆安少爷置气了。”
嬷嬷们都你一言我一语地劝慰着纯懿,让她消去火气。
“让他自管径直过来?拜见他阿玛,别戳到我的眼前来?烦我的心神。”纯懿的语气依然不算好,但已然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