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今年十二岁,却已经有了少年人的风度,身姿挺立,如骄阳临空,眉目俊秀无双,是皇子中最像端和帝的,只是到底气势不同。
端和帝威势逼人,他在的时候,身边宫人无不低眉敛目,不敢直视,而四皇子清风朗朗,气质张扬,越发让人移不开眼睛。
季棠音见着他,神情不免带出几分复杂。
她在冷宫的时候,第一年,心里装满了对端和帝的爱恨怨愤,后来慢慢地,就变成了对孩子的思念和愧疚。
她没想到,四皇子在贤妃手底下能长得这般好。
“儿臣给母妃请安。”
“起来吧。”
季棠音顿了顿,“今日是你休沐?”
四皇子淡淡出声,“也难为母妃记着。”
常常到这个时候,季棠音就不知道说什么了,这孩子从她接回来,就仿佛全身都带着刺,让她见了便觉得难受。
“若是无事,你就回去休息吧。”她沉默了一会儿,“对了,下个月是曜儿和媛儿的生辰,他们时常惦记着你这个兄长,你也该多想着他们才好。”
“曜儿明年就要去尚书房了,他年纪小,五皇子六皇子又是不容人的,你替本宫多照顾些。”
四皇子眉宇间的恣意仿佛是被冻住了,“母妃若是担心,不如现在就把他迁去尚书房住着,这些天父皇难得有空,日日来尚书房探视,不是正好能照看七弟周全?”
季棠音眉心微皱,脱口而出,“那怎么行,他才多大?”
四皇子轻笑一声,“也是,五岁了,他才多大。”
当年,季棠音跟皇帝闹别扭,把四皇子单独放在冷宫外的刀光剑影中,也不见得心疼他还太小。
她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多少有些心虚,更多的却是不耐。
季棠音知道自己做错了,可一遍遍有人来提醒她犯了多大错误,到底是烦心的。
她日后好好补偿他不就行了?
而且贤妃不是对他挺好的么。
殿内的空气一下子僵住了,连锦菡也不知如何是好,主子之间,哪有她贸然插话的份儿?
好在这时候,苏茶来了。
她忙上前,在季棠音耳边轻声禀报了这事。
季棠音神色缓和下来,淡淡出声:“有客人上门,你先下去吧。”
这话是对着四皇子说的,但跟其他奴才说话的语气,也听不出区别来。
四皇子匆匆告辞,大步走出了殿外,到底年纪小,身上的怒气掩都掩不住,整个人跟笼罩着黑烟似的,越走越快,一个不小心,就跟刚跨过殿门的苏茶撞了个正着,
“哎呦。”
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幸好身边如纹及时扶住了。
苏茶还没反应过来,有眼尖的宫女已经跪下问安了,“奴婢见过四皇子。”
她有些惊讶地一抬眼,正瞥见四皇子板起来的半张侧脸,他撞着人了,也没停下来的意思,气呼呼地提步就走,衣袂翻飞,颇有种咄咄逼人的气势。
长得倒是好看,小小年纪,深邃的眉眼,配上棱角分明的脸型,只要以后不发胖,基本没有长残的可能。
就是脾气不太好,目中无人的样子,比原主还像个炮灰。
原来冰雪聪慧的女主……也能生出个熊孩子么?
关雎宫的宫女恭敬俯身,“婉贵人,贵妃娘娘传您进去呢。”
苏茶当即把目光从四皇子身上移开,客气地笑道:“是,不敢让贵妃娘娘久等。”
宸贵妃不会教儿子,调/教宫人倒是厉害,沿路一行走过来,无论是太监还是宫女,皆是训练有素,仪态规矩,行动间一点声响都未发出来。
幸好这是白天,要是晚上遇见这么一大帮人还安安静静的,苏茶觉得自己都能被吓出病来。
“妾身给贵妃娘娘请安。”
苏茶只当自己是在演古装戏了,照着原主的记忆,下跪行礼问安,一个流程下来,如行云流水,一点心理压力都不带有的。
季棠音眉眼冷淡,要不是方才四皇子在,苏茶的出现正好给她借口让他离开,这会儿是绝不会有闲心见她的,
“你来见本宫,是为了什么事?”
苏茶笑道:“妾是来给您谢恩的。”
“如果不是贵妃娘娘您的救命之恩,妾现今,说不定已经化作一缕香魂,盘旋在深宫中了。”
季棠音抬眸,有些不喜地瞥了她一眼,“好端端的,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做什么?”
她皱眉,“既然是来谢恩的,这谢本宫受了便是,你回去吧。”
苏茶哪舍得现在就走,她眉眼微蹙,水眸粼粼,没一会儿工夫就蒙上了层泪光,“贵妃娘娘,您作为后宫之主,有件事,妾不得不向您陈情。”
季棠音已经不耐烦了,可偏偏她一口一个“后宫之主”,她又不好推卸,“你说。”
苏茶拿着帕子,抹了抹并不存在的泪水,轻声啜泣,“今日,妾宫中奴婢无意间遇上了赵常在,她无缘无故责罚了她们不说,竟还口口声声说是因为妾的缘故,才导致新人入宫,一个都未得皇上宠幸。”
“这样悖逆祖宗的恶事,妾要是做了,岂不是不忠不孝、不配为妃?赵常在还指责妾,上对不起皇上,下对不起天下百姓,不得善终不说,死后下了地狱说不定还会被满宫的冤魂诅咒得生生世世不能入轮回。”
“让这么多清白姑娘进宫守活寡,根本不是人干的事,赵常在说的是有道理,可妾又怎么敢呢?”
她自顾自哭得痛快,季棠音的脸色却随着她越说越多,一点点暗沉了下去,渐渐黑得都不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