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言有些?惊讶,他张了张嘴巴:“我以为……”
江闻岸艰难咽下一口粥,终于腾出手来擦干泪痕,过了一会儿才茫然地抬头看他:“以为什么??”
靳言悻悻地摇头。
原来是他自己想多了。
他又?转了一个话题:“探子说端允王那边毫无动静,现下军队全都盘踞在燕京附近,再不出手恐怕要打草惊蛇。”
“快了。”
江闻岸笃定:“不会等太久的。”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江闻岸低下头,挑出最后一块猪肉,是肥的,在以前他是断断不会吃的。
他喂进嘴里,强迫着自己一边咀嚼一边说话:“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他知道,沈延此番只会成功不会失败。
江闻岸此刻只庆幸自己的好人缘来到了这里依然好用,他结交了许多能帮上沈延忙的人。
能做的他都已经做到,能部署的兵力他也安排妥当了。
万事俱备,只待出击,便可将狗皇帝拉下马。
肥肉太腻了,江闻岸依然吃不下去,咀嚼到最后,他还?是觉得反胃。
他跑到门口,猛地呕了出来,连同方才喝进去的一点粥米一起吐得一干二净。
果然还是不行。
*
汀兰苑,张灯结彩,门口大红色的彩带还?没有拆下来。
这里是江闻岸买给沈延的十八岁生?辰礼,回来之后事物繁多,他们还来不及一起过来看一次。
此处环境清幽,冬暖夏凉,是个好住所,他们曾说过要在这里成亲,洞房,一起生活……
沈延目光冰冷,一错不错地看着前方,未曾分半分视线落在一切红色的喜庆布置上。
影尘早就预备着他要搞破坏,此刻倒是有些?意外。
沈延熟练地推着轮椅,行得很快,他盯着门口的大灯笼走神了一会儿——那是不久之前沈延高高兴兴亲自挂上去的,回神时沈延已经走远了,他立马跟了上去。
窗口,墙壁,无一不贴着红色的“囍”字剪纸,处处都显示着喜事将近的气息。
一张一张,都是沈延亲自指挥着人贴上去的,位置经过仔细的思虑,全都贴得整整齐齐。
他的目的地很明确,那几日布置新房他忙上忙下,怎么都不放心把所有东西都交给下人,从门口到里边的路不知道进进出出走了几回,所有的路线早就烂熟于心。
他轻车熟路地行至他曾经亲手精心布置的新房门前。
沈延深吸了一口气,冷冷地看着贴在两边门上的两个剪纸,握在轮椅上的双手?有点抖。
一开始过来布置的时候,他不肯让江闻岸跟着过来看,说要等到成亲之日给他一个惊喜。
门上的两个剪纸却是他带回去和江闻岸一起剪的。
江闻岸的手?很巧,学得很快,剪得很好看,可沈延剪的就不怎样了,但是先生?说第一次剪的就是最好的,所以他略带羞耻却满心欢喜地把这一个线条歪歪扭扭的剪纸和先生?剪的并排,一左一右贴在他们的新房门上。
“唰”的一声,沈延面无表情地将剪纸撕碎。
轻飘飘的红纸零落,很快掉在地上。
他进门,轮子碾过稀碎的废纸。
可屋内的每一处都无比刺眼。
沈延攥着手?,声音极致冷静地吩咐影尘:“点蜡烛。”
他准备的婚房分里间和外间。
里间是洞房,外间是一间宽阔的屋子?,可以放下很多很多的红烛。
他曾经试着点燃过一次,很亮,很暖,很温馨,他想过,成亲当日他要牵着先生?的手?走过此处,他猜先生?一定会很喜欢。
影尘一根根地点燃蜡烛,点到一半已有些?累,实在是太多了。
他甩了甩手,手?上的小蜡烛被人夺过。
沈延此刻显得无比耐心,眼眸低垂着,认真地一根一根点燃蜡烛。
火光映照着他有些?苍白的脸,竟是他这段日子以来唯一感到温暖的时刻了。
烛油滴在手上,他却无知无觉,艰难推动轮椅一言不发、不知疲倦地点燃最后一根蜡烛。
整间屋子?都被照亮了,本该是很震撼的场面,可在场的二人没有一个人有闲情逸致去欣赏。
屋内的一切都是新的,纱幔是红色的,风一吹进来,轻柔地拂在沈延的面容之上。
很舒服的样子,抚在脸上竟有点疼。
“出去。”
关上门之前,影尘亲眼看到端允王殿下亲手将那片他跑遍整个燕京精挑细选的纱幔扯了下来。
红色陨落,珠玉掉落一滴,滚动着,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影尘坐在长廊下,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一夜,他什么?声音都听到了。
沈延丝毫不顾形象地大喊、嚎啕。
还?有接连不断的酒坛子?落地的声音。
新房里头放着很多品种的酒,他方才看到了,这些?都是沈延搜罗过来的美酒。
江闻岸喜欢喝酒,但不贪杯,因为很容易喝醉。
殿下从前总不肯让他喝,可每次在外边发现美酒还?是会忍不住给他买下来,说成亲之后要藏好多好多酒在府里,哄着他喝,到时候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到,什么?都不用顾虑。
各种各样的酒香混合在一起,终于从紧闭的门里溢出。
影尘一直没有进去打扰他。
或许碎的不止是酒坛。
天蒙蒙亮的时候,沈延终于出来了。
他步履很稳,目光坚定:“传令。”
影尘正打盹,一听到声音立马站了起来。
还?未反应过来,又?听他说:“可以了。”
风一吹,影尘终于清醒了。
他担忧道:“殿下,你的腿……”
“这点痛算什么??”
昨日帮他换药时影尘还?看过,伤势较最初要严重许多,可他如今看起来却像丝毫无损。
影尘实在忧虑,“要不要先休息一下,明日再……”
“不用,即刻传令。”
沈延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有任何异样。
若不是近距离看到了他通红的眼睛、眼底的青色和下巴长出来的胡茬,若不是他的身上还?沾着浓重的酒气、若不是身后的屋子?里还?一片狼藉,或许他人真的看不出他究竟经历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