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端允王府。
全府上下所有丫鬟小侍都是?新招进来的,入府的第一天,他们见识了?端允王发了?疯一样地砸镜子?,把所有能反光照出人影的东西都砸了?,最后还不许他们点灯。
于是?大家都知道端允王脾气不好,因而做事全都谨小慎微,大气不敢出一句,就?连平日走路都不敢发出一丁点儿声音。
主?屋很大,沈延先?前特地让人换了?大床,两个?人睡已是?绰绰有余。
屋内没有点灯,黑暗一片。
“吱呀”一声,影尘端着粥和小菜进来,轻手轻脚。
影尘经常出没在黑夜里,夜视能力很好,加之府里的丫鬟都害怕,不敢送进来,一切便由他亲力亲为。
屋内门窗一直紧闭着,空气极度不流通,流干了?的血液还是?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影尘稍稍打开窗子?,便见床上微微隆起的身子?动了?一下。
沈延声音极度沙哑:“关上。”
影尘放轻呼吸,低声劝道:“殿下,还是?通通风吧,如此?对您的身子?无益。”
沈延只是?重复:“关上。”
影尘别无他法,只好阖上窗子?。
“殿下,吃点东西吧,您已经……”
他走着,脚突然踩到了?什么东西,他捡起来才发现那是?一个?小葫芦。
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江闻岸送给他的,殿下从前很是?宝贝这个?小玩意儿。
他心?下叹气,默默将?小葫芦收了?起来。
越往里走,血腥味越是?浓重,弥漫着的空气间或夹杂着肉腐烂的味道。
影尘心?里一惊,连忙上前掀开沈延的腿查看?。
黑暗中实在看?不清,可?腐臭味却是?扑面而来。
“殿下,您的腿!”
“滚!”沈延用力踢了?一脚,不让他触碰。
他颤抖着身子?,沉声道:“滚出去。”
“殿下!”影尘无论如何也不能看?着他再如此?消沉下去了?,抱上他的腿时却发现他的腿上还连着什么东西。
冰冰凉凉的,他触碰上去,却发现是?一把匕首。
是?他从火场里捡出来的,江闻岸遗落下来的。
而此?刻那匕首便插在沈延腿上,在那个?伤口的地方。
影尘受过?很多的伤,已经能做到杀人不眨眼的地步了?,可?饶是?这样,他还是?觉得心?惊。
方才沈延用力推了?他一下,此?刻伤口又有血液流出来,沾湿影尘的手。
“殿下,您这又是?何苦。”
这一次沈延没有力气再推他了?,口中呢喃着什么。
“什么?”
影尘没有贸然拔出匕首,凑近了?一听,这才听清了?沈延口中喃喃的话语。
他说?:“太痛了?。”
身体的痛能暂时缓解心?里的痛吧,沈延亲测有效。
“殿下,您振作一点啊,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各方弟兄们都已做好准备,就?等加原的队伍到达了?。就?差一点了?,殿下,您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啊。”
沈延缓缓抬手摸上自己的脸,闭上眼睛轻轻触碰眼皮。
影尘能够看?清他身体轮廓的动作,当即紧张起来。
大火烧江府的时候,江闻岸被绯言带走之前,霍擎把沈延劈晕了?。
夜里他发了?高烧,昏昏沉沉地喊着先?生,可?醒来后却不喊了?,只愣愣地躺在床上直勾勾往上看?,人喊也不应,药也不肯喝。
后来恢复了?几分力气,便嚷着要让人去抓与江闻岸在同一个?院子?上学的人来,没想到抓来的人却是?先?前在南洲遇到的姜宗佐。
姜宗佐原本?还想和江闻岸叙叙旧,可?一提到名字却见沈延脸色突变,还问了?他关于佟玉婉的事情。
姜宗佐战战兢兢,但也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将?他所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
“我当时确实是?听说?他对一个?女子?一见钟情,霍擎好像知道这事儿,对对,就?是?那个?国师。他们俩关系不太好,但霍擎其实私下里会经常关照他。”
沈延没有耐心?,只叫他捡了?重要的说?。
他曾问过?霍擎,可?是?他不愿意透露半分。
“当时他也没刻意藏着掖着,知道的人倒是?不少,至于那名女子?究竟是?谁,我们都无从得知。只知道后来他好似是?求而不得,自此?便更加常流连于烟花之地。”
他仔细打量着沈延的神色,发现他脸上并无大波澜,便继续道:“我听说?他看?上的人大多都与那女子?有几分相似,可?见用情至深,不过?他如今有了?殿下,自然是?……”
沈延深吸了?一口气,打断了?他:“不论男女么?”
“他看?上的人吗?是?啊。”姜宗佐似乎习以为常,“他是?男女通吃的,这原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年纪都多大?……他玩过?的人……”
“这……听说?他喜欢年纪大点的,不过?听说?有一次强迫了?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儿,好像是?因为那人的眼睛长得太像那女子?的了?。那时候他还没考取功名吧,不过?这些都是?同窗之间偶尔提起的,我亦不知道是?真是?假。”
“够了?。”
沈延觉得连呼吸都有点疼。
基本?确认之后他疯了?似的想要毁掉自己的眼睛。
影尘吓坏了?,好说?歹说?搬出沈时南来才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个?时候他不敢提起佟玉婉,怕触及他的伤心?事。
可?他还要为父报仇,不能伤害自己。
沈延听进去了?,所以他又开始将?府内所有能让他看?见自己眼睛的东西全砸了?。
激烈的动作之下让大夫好不容易趁着他昏迷时给他处理好的伤口又被扯开了?,无论是?清醒还是?混沌的时候他都不让人碰,就?任由着血液流出,自然凝固。
后来便一直在床上躺着,滴米不入,只偶尔愿意喝几口茶水。
可?笑,太可?笑了?。
他爱慕数年、一直放在心?尖上疼惜的人竟是?因为他的母亲才会留他在身边。
从前做过?的事情历历在目。
牵手、拥抱、亲吻、还有……
沈延闭上眼睛,如果跟他做这一切的时候那人心?里想的都是?他的母亲……
他此?刻只觉得无比恶心?。
这些事情都不能细想,沈延觉得自己就?是?个?天大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