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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魂主03(1 / 2)


最终陆饮霜也没能真正睡上一觉,他断断续续的把这一个月大小诸事简述了一遍,许久没说过这么多话,连嗓子都觉得干疼。

天色蒙蒙亮起时常靖玉就收起了纸笔,甩了甩发酸的手,洗了把脸下楼去买早饭。

昌瞿镇海产丰富,陆饮霜靠在窗边等人回来,常靖玉提着纸袋站在楼下仰头,笑意在晨光里荡开涟漪。

“前辈久等了,上次走得急,没带前辈尝尝这家汤包,有虾仁的鱼排的,还有海菜,店家送了秘制虾酱。”常靖玉把包子和粥摆上桌子,烫面的薄皮又软又透,晶莹剔透地显露出饱满的馅料,鲜香随着热气蒸满房间。

陆饮霜本来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但这会儿看见常靖玉给他摆好筷子,又感觉这样也不错,常靖玉坐在对面,那这一桌饭菜也不再像他从前待在临渊宫时可有可无,他心说也许这就是爱屋及乌,又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成语尬得暗地里扭过了头。

牙齿咬开面皮,滑嫩的鱼肉和浓郁的汤汁在口中爆开时,陆饮霜的余光瞟见常靖玉压着桌面,眼神专注满含餍足地看着他。

“下次有机会。”陆饮霜动作优雅地消灭了整桌早饭,干咳一声道,“我再请你。”

“嗯,说句实话,我存款也不多了。”常靖玉有点腼腆地摸摸鼻子。

陆饮霜:“……”这么现实。

两人收拾东西往海边散步,常靖玉还带着不少从秘境中的捞出来的天材地宝,卖掉也是一笔不菲的资产,就算不用付青霄给的晶卡灵石也不至于身无分文,他沉思着拽了拽陆饮霜的袖子问道:“我能做你的贴身护卫吗?”

陆饮霜例行公事般冷酷地回答他:“目前本座身边还没有这个职位。”

常靖玉有点失望,对着越来越近的海岸叹了口气。

“放心,临渊宫养得起你。”陆饮霜眉梢微扬含笑说道。

“前辈这般慷慨倒令我无地自容了。”常靖玉忧愁起来,“至少让我光明正大拿临渊宫的俸禄吧。”

“哼,你既然有这份骨气,本座可不会给你开后门。”陆饮霜负手斜睨他一眼。

常靖玉还想再说什么,陆饮霜眼中银光一闪化出玄甲,轻声道:“人来了。”

“我们要回沉沦境吗?”常靖玉压着欣喜问。

陆饮霜对这个回字还挺满意:“看情况,就算回去也没时间在堕水上耗,从鸿蒙岛走传送阵。”

常靖玉点点头,他们站在昨天的草亭里,只见一艘摇摆不定的乌篷船自天际远远驶来,那船狭窄破旧,船舱遮着的黑布满是修补的痕迹,仿佛随时都能散架落水,让人不禁怀疑这船到底是如何渡过惊涛骇浪,往返于两境之间。

“这……前辈就是坐它来的吗?”常靖玉盯着视野中逐渐放大的船,为他们接下来的人身安全感到忧心。

“船虽然简陋了些,主人家好歹是大乘期的修为,啧。”陆饮霜说着也有些嫌弃,他纵身跃上水面,踏着一片海水凝成的冰花稳稳落到船上。

常靖玉随后也跟了过去,他不常坐船,身形晃了晃,赶紧坐下保持平衡,生怕这船一个不稳说翻就翻。

船夫大清早的就抱着酒壶不撒手,常靖玉悄悄打量他,那张沧桑的面容隐藏在斗笠和蓬乱的头发里,只能看见下巴上刮得杂乱的胡茬。

陆饮霜轻轻跺了下脚,给自己冻出一个冰块凳子坐下,化出盈昃剑挑开船夫又要喝酒的手,连带着酒壶也掀翻在地。

“喂,当初说回去不用船的可是你,我没拒载就是给你面子了,别得寸进尺。”船夫不悦地甩甩袖子,他的嗓音像没睡醒似的沙哑懒散,又望了眼常靖玉,默默伸手去拿酒壶。

“我有话问你。”陆饮霜直接把酒壶冻住,开门见山道,“慕容逸的尸体在哪。”

船夫手一顿,常靖玉只觉得眼前一花,身边登时炸开呛人的酒气,陆饮霜坐在原处不动如山,船夫手持斗笠一侧,另一边就架在陆饮霜颈上。

“放下!”常靖玉回过神来,眼含怒意抽剑指向船夫咽喉。

船夫偏过头去,常靖玉这才看清他的全貌,约莫四十来岁,眉心堆积着松不开的竖纹,眼神却锐利得像出鞘饮血的刀,杀意直扑向常靖玉,常靖玉脸色泛白,提起口气毫不退让。

“玄荒剑,呵,你打算收这个众叛亲离的小子为徒吗?”船夫饶有兴趣地嗤笑一声,斗笠一收扫开玄荒剑刃,慢吞吞的坐回船头,“敢拿剑指我,倒是有几分胆量。”

“原来威胁你还需要胆量啊。”陆饮霜抬手拂了拂衣襟,“昔日单枪匹马闯我焚星城的萧向古不是死了吗?”

“那你来找我问什么?萧向古死了,我是个船夫,只能送你回沉沦境。”船夫压了下斗笠,再次把自己罩在阴影当中。

常靖玉在一旁听这两人你来我往的互嘲,但这个名叫萧向古的船夫大概消息灵通,已经认出了他的身份。

“你既然认出常公子,那也省得本座再多废言,谢尊主派人搜查魂主的身份,线索最终指向慕容逸,本座怀疑他是诈死。”陆饮霜右手握着剑鞘微微一扬,海面升起一堵冰墙,硬生生逼停了萧向古的船。

萧向古缄默良久,掌心燃起火焰握住酒壶蒸发了冰块,壶身磕了磕船板,乌篷船陡然加速,直接撞碎了冰墙向堕水方向疾驰而去。

陆饮霜早有准备,伸手捉住向前扑去的常靖玉后领给他拽回来,幽幽道:“答案呢?”

萧向古晃晃酒壶,咧了咧嘴露出森白尖利的犬齿:“去你娘的答案,我打算谋财害命,堕水抛尸!他是真死假死,何不问问你的剑是不是废铁,你当初要真失手留慕容逸一条命,我乐得把这副棺材摆你家门口给你供上,亲自刻碑感谢你全宫大恩大德,现在你觉得人活过来就活过来,嘴唇一碰就能起死回生,你不如把这好消息给你家先帝尊试试,看他坟上有没有诈死炸出来的青烟。”

陆饮霜捏着盈昃,他深吸口气,寒雾让周围瞬间冷如深冬。

萧向古骂人图个爽快,大乘期的高手大多都要面子好文雅,哪怕对敌也讲究个风度,这么出口成章的恐怕也只有他一个。

常靖玉面带惊愕,转头看向陆饮霜,陆饮霜还不了粗口,冷笑一声,起身在窄小的船身和萧向古过起招来。

“沽酒藏刀萧向古,你的刀呢?”陆饮霜握紧剑鞘挡住迎面劈来的斗笠,他还记得萧向古大开大合的招式路数,在船上绝不是他的对手。

“我是个船夫,有桨就够了。”萧向古提膝撞向陆饮霜,手中斗笠一旋,逼退陆饮霜数步。

常靖玉帮不上忙,心念一动,玄荒剑灌入灵力插进船板,扬声道:“萧前辈请停手吧,否则我不保证这船还能不能划到堕水。”

萧向古刚分心一看,胳膊就被冰锁牢牢捆住,他眼看着海水从剑痕处汩汩冒出,一时气急吼道:“小子,你叛出道武仙门忘了带走良心吗,搭别人船就老实待着!”

“看来这艘船对萧前辈意义非凡,想必劈成木柴烧了,也能顺便温暖您好友亡故死灰一般的心吧。”常靖玉谦和礼貌地笑了笑,剑尖一挑崩碎了一截木板,“啊,抱歉,萧前辈的眼神太可怕,晚辈手抖了。”

陆饮霜看了看面带笑容的常靖玉,又瞥了眼试图挣断冰锁的萧向古,他忽然觉得自己谈吐未免太有涵养,放这阴阳怪气的两人出去,简直拉低两境整体素质。

“停手吧,你我这般争执毫无意义,我是为正事而来,你忠于慕容逸,但你也是沉沦境的人,不该眼看沉沦境陷入危难无动于衷。”陆饮霜打了个响指松开冰锁冷静劝道,“告知我慕容逸葬在何处,若临渊宫情报有误,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萧向古越过陆饮霜狠狠瞪了他一眼,常靖玉露出诚恳地歉意,贴着船边跑到陆饮霜身旁。

“你的人情毫无用处。”萧向古蹲在船板的窟窿边拿备用的材料修理,“我比谁都希望他们活着。”

他拿着锤子一下下往木板上敲钉子,安静片刻又道:“但这么多年了,我的船该来的客人一个没来。”

陆饮霜皱着眉疑惑道:“他们?”

“闻天情也死了,你不知道吧。”萧向古随手抛出几簇火苗蒸干船内海水,就地坐下抓过酒壶喝了一口,“他背叛慕容逸,宁愿背负千古骂名,可他连如今再无战火纷乱的沉沦境都没能看上一眼。”

“我找过他的行踪,但没有任何结果。”陆饮霜面色有些难看。

“你当然找不到,慕容逸好歹还有副尸体,闻天情什么都没了。”萧向古话音低沉起来,遥遥指了个方向,“我亲眼看见他自散修为落入堕水,他连死都不显山不露水,我以为他功成身退,他自由了,我甚至没反应过来救他……”

常靖玉默默听着,似乎闻天情就是陆饮霜之前说过的慕容逸的两个朋友之一,他不好插话询问,但陆饮霜似乎发现他一无所知,就轻声讲了起来。

那时临渊宫刚刚战胜,慕容逸伏诛,极星阁换了阁主,但双方依然死伤惨重。

尊主陆饮霜率领联军埋伏在焚星谷,以逸待劳耗损最小,但帝尊牺牲了十万先锋诱敌,才引慕容逸的联军追入焚星谷,让陆饮霜得以在谷内一举浇灭敌军。

众人起初都以为只是帝尊判断失误,才会带领大军节节败退逃亡焚星城,但直到战争胜利,不成气候的极星阁主战派残党放出消息,是慕容逸麾下的护法闻天情与临渊宫帝尊勾结,背主求荣出卖同伴,那牺牲十万先锋的计策是闻天情献给帝尊,是为了将慕容逸困死在焚星谷,将极星阁的联军一网打尽。

闻天情坐在朝露崖上,在凛风中仍带着几分恬淡的笑,像个不争的文人雅士,颇有闲情逸趣的拨弄琴弦,琴声缥缈,时断时续。

“你的琴声乱了,不如不弹。”陆饮霜踏上山崖,看不见狰狞面具下的表情,但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漠。

他话音落下,闻天情指下的弦就断了一根,抽在他雪白的指尖上,血珠一点点渗透出来。

“看来确实不是好兆头。”闻天情叹息一声,收了琴站起来。

陆饮霜扔过去一方手帕,闻天情接了,又浅笑着调侃道:“尊主也会关心别人吗,真让我受宠若惊,可惜我手上的血不止这一滴,擦不净了。”

陆饮霜只好沉默,他和闻天情不熟,甚至连闻天情早和帝尊合作的事也是最后才知道,况且他也不会什么安慰的词。

“你打算去哪。”陆饮霜想了想,简单问道。

“还能去哪,我已经无处可去了。”闻天情抬头望着朝露崖上灰蒙蒙的天空,没有下雪,但仍看不见太阳。

“凭你的实力,纵然受人非议,又有谁能动你。”陆饮霜无法理解闻天情的心思,他并非视人命如草芥,但也绝不会因为牺牲什么人而伤春悲秋。

闻天情摇摇头,看陆饮霜的眼神有些羡慕,又似乎带了沉重的冀望。

“你若愿意留在临渊宫,我会让有意见的人闭嘴。”陆饮霜又忍不住劝道。

“帝尊会同意吗?”闻天情看着他。

“我会让他同意。”陆饮霜强硬道。

“尊主,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已有决定。”闻天情露出些许转瞬即逝的悲悯,又轻松地笑起来,“慕容逸已死,阁主易位,临渊宫是平息沉沦境战乱的曙光,人们不会恨帝尊,但人们会恨我,到我为止,就再也不用去恨别人。”

陆饮霜欲言又止,闻天情对他端端正正的作揖,告别道:“多谢尊主这段时间的收留,我该离开了,不必相送。”

“既然如此,相识一场,等你安顿下来,我会恭贺你乔迁之喜。”陆饮霜拦不住他,哼了一声,负手任闻天情缓步下山。

萧向古喝完了一壶酒,他没有半分醉意,仿佛喝下的是醋让他满心酸楚。

陆饮霜坐在船头掸了掸衣摆:“他是真心希望沉沦境不再硝烟四起血流漂杵,他比任何人都不愿沾染血腥,他应该及早退隐,而不是在战场浮沉。”

“我不懂他,也不懂慕容逸,我只在乎朋友而已,结果他们都不在乎朋友。”萧向古唏嘘地摇了摇头,“慕容逸想称雄沉沦境,我愿意帮他,闻天情不喜欢杀人,我替他动手,最终我们还是败了,谁都一无所有。”

“若是慕容逸还活着,你还会与他站在同一阵线吗?”陆饮霜问。

萧向古有些茫然,颓废地给酒壶倒酒:“你这话问的,打个比方,临渊宫先帝尊活过来,你还会把帝尊之位交还吗?”

陆饮霜:“……”你别跟先帝过不去了成吗。

陆饮霜头疼地揉揉眉心:“荒谬,这是两码事,如何相提并论。”

“我不知道啊,慕容逸就算真活着,他为什么不来找我,如果他要报仇,闻天情没死时我会考虑,之后的十年我会犹豫,现在连我也不知道何去何从了。”萧向古瞥向陆饮霜,“我领你们去挖坟,若是慕容逸还死着,我就杀了你。”

“你没那个本事。”陆饮霜风轻云淡地说。

“那你就杀了我,记得把我埋在旁边,我要下去找他们喝酒。”萧向古无所谓地大笑,然后报了个山名,按陆饮霜的要求转了方向去鸿蒙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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