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二,天晴,帝后百官返朝。
……
温瑜做了一场梦。
梦里漫天漫地的红绸遍布,长长的红绸从公主府大门横梁上一直拉到正堂的屋檐下,仿若一张遮天蔽日的网。
鲜艳的蔷薇花瓣从宫婢手中飞扬洒落,温瑜的脚踏在地上,是厚织的红绒地毯。
往前看,从晃动的金色流苏间隙中看出去,是一个清俊挺拔的身影,牵着红绸,带着她往正堂走去。
一步一步,缓而稳当。
温瑜的眸光柔柔地落在那人的后肩之上,纵使天大地大,这一瞬都是暗的,只有这个和她一同穿着喜服的男人那样明亮显眼。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唱礼内监的嗓音细而悠长,温瑜低头拜下,起身时下意识微微侧头,对上身旁之人的眸中含笑,艳红的唇角止不住微翘,让宫婢扶着转过了身子。
“夫妻对拜——”
身前男子似水宁静的眸光微颤,说不得是羞赧或是激动,温瑜脸上亦难得起了一抹女儿羞涩,有些心慌地垂下眼睫。
儿时的懵懂,少年的倾慕,兜兜转转终是修到了结果。
宗济……
鸣镝箭声凄然破空,温瑜的后背蓦地一阵冰冷,珠串碎地飞溅如泪。
“公主!”
……
“宗济,你可后悔……”
“臣,不悔。”
……
“宗济,若是时光回溯,还是愿你我……陌路。”
……
锦缎的枕面冰凉濡湿,头顶大红色的鲛绡帐仿若那一日的鲜血,从宗济的身上流淌下来一滴滴打在她的脸上,灼心疼痛。
温临逼宫政变,皇宫里的事情还没料理干净,杨凌的禁卫军已经踏平了永平公主府。曾手握大权的祸国妖姬,多少朝臣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一朝放手朝堂就以为能脱身吗?
她已经听从命运的安排走了太久,犹如沉疴难起,妄想挣脱宿命只有死。连累着别人一起死。
压抑的咳嗽声止不住地从温瑜的口中溢出,不重,但连绵不断。
宫婢从外殿端了茶进来,掀起纱帐勾好。
“公主喝口水吧。”
“不必。”
温瑜恹恹推开归雁的手,从落水第二日起,连续在病榻上缠绵几日高烧不退,之后就是这般风寒不绝的模样,一直折腾到回宫都不曾下床。
“今日是……初三?”
病中浑浑噩噩,但温瑜始终不曾忘记。
归雁的心里心疼,道:“迁莺一早就已经出去打听了,只要太子殿下一进宫,马上就会来禀报的。”
歌扇将漱洗的水端了进来,问道:“公主今日可感觉好了一些?”
温瑜自嘲地笑了一下,“总共就是这样熬着,再过几日就好了。”
从小是皇后手中排除异己的一杆枪,烈性的□□还是冬天的湖水,再好的身体也禁不住皇后的手段,小小的风寒就够她在床上躺上好几日了。
“公主。”
殿门的帘子打起,迁莺从外头匆匆而来迎上温瑜倏然灼热的眸光,微微顿了顿,“公主,太子殿下进宫了。”
呵。温瑜幽幽的眸底猛地震动,唇角高高扬起,由衷的是喜悦。
他来了,他回来了。
“更衣……”温瑜从床上撑着坐起,“赶快更衣梳妆!”
“是。”
淡淡藕粉的裙装从衣架上取下,那是很早温瑜就挑选好的衣裳。宗济是个书生自有一套读书人的清高意趣,不喜浓妆艳抹的女人。
镜中的容颜苍白,是病了许久后的憔悴,温瑜下意识往唇上抹了大红的胭脂,转而又匆匆擦去,换了浅淡的颜色。
赤金流苏的耳环不要,尖锐的护甲也不要,手忙脚乱的精心妆点,最后镜中的温瑜清新雅丽,是洗去铅华了的芙蓉。
“走。”
……
从迎紫宫去东宫的路有些长,温瑜没有传辇轿,一路走小道穿了近路,跨出一道月洞门,东宫的飞檐远远可见。
“太子如今应尚在朝中觐见,公主走得慢些,莫要摔了。”归雁跟了一路没敢拦着,眼看东宫近在眼前,才敢开口劝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