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京中日头天光最好的时候,大约辰时的时候,两辆舆车缓缓从内宫驶出,走西边的宫门往宫外去。
舆车的样式普通,不算招摇,只是跟了四个便衣的大内侍卫。
过宫门的时候,舆车照例叫守门的禁军拦了一道,停了下来。
外头赶车的是迎紫宫中的内侍,见状便掏了令牌出来,道:“车内坐的是永平公主,今日要往逸王府去赏花,且速速将路让开莫要耽搁了贵人的时辰。”
温瑜倚在车内的引枕上阖眼假寐,听着外头的动静并不上心,这宫门出去的也不是一两回,谁会真敢拦永平公主的舆车?
只是——
“哦,是三公主的香车?”
低柔温润的嗓音在车外蓦地响起,温瑜的眉心不由轻皱了一下,睁开了眼来。
“微臣裴川,给公主殿下请安。”
车外,裴川抬手一拱,仿佛极是寻常地行礼,只是扬起的嗓音叫周围的人不得不微微侧目,将心神都往温瑜的舆车处一放。
温瑜的唇角轻勾,溢出一抹冷笑,她原是能照着心中的厌恶不搭理裴川径直出宫去的,可裴川这样朗声行礼,宫门处这样多的眼睛耳朵,她若是不理睬,公然下裴川的面子,消息定会传到德安帝的耳中。
如今裴川正是得宠的时候,可是不能为了裴川让德安帝心中对她起了龃龉,不值当。
温瑜抬手,镶碧玺的尖尖护甲挑起车窗的帘子,“裴统领。”
裴川的眸光往旁一侧,唇角轻轻微勾,抬脚上前从车头处走近车窗边上,古墨般沉然深邃的眸子抬起看着车内的温瑜,幽幽淡淡,“给三公主请安。”
温瑜的红唇轻扬,美人巧笑倩兮,光彩夺目,嗓音低低,“可真是哪儿都能见着裴统领的影子,可是嗅着味道跟来的?”
裴川仿若未听懂温瑜话中的森然冷意,道:“微臣身为禁军统领,当护卫禁宫周全,时时巡查,不敢松懈。”
仿佛拳头打在棉花上,温瑜心中燃起一片阴阴邪火,偏又发作不得,指尖一松靠回软垫上,“出宫!”
……
二月春寒尚重,指头才露花苞尖尖一角,只几株茶树墨绿枝叶间能见一两团鲜艳颜色。
舆车是径直进了逸王府中内院的,温瑜从车上下来,温祺已是等在了车前。
容颜俊雅,温氏皇家的子孙不论男女,容貌终归都是属上乘的,不过是有的人趾高气扬,有的人眉目之间总是充盈了一种低眉顺眼罢了。
“三妹。”温祺上前一步,眼中的神色热络愉悦,却又含着一抹拘谨。
嫡出与庶出,得势与不得势,纵使血缘相融,有长幼辈分,却难免底气不足,都是牵强。
温瑜的唇角勾了勾,露出一抹笑来,仿佛是安抚,“三皇兄。”
一抹藕荷色的娇小身影缓缓上前,乖巧玲珑,“温颐见过三皇兄,皇姐。”
温祺转过眸去笑着看着温颐,言笑间多了一抹为兄者的亲和,“五妹何必多礼。”转过身伸手一引,“亭中已经备好了香茶点心,且先进屋中坐会儿。”
八角飞檐,临水一座水榭,温祺引着温瑜温颐落座,丫鬟奉上茶水不过须臾过场,温祺便转眸看向温颐,面容温和仁厚:
“五妹,近来本王花房之中的匠人新养了几只兔子,煞是讨喜,本王知道你素来喜欢这个,可想去看看?”
温颐闻言,眉眼弯了弯,咽下口中的茶水,矜持地浅浅笑了笑,两颊的梨窝陷了陷,“想。”
温祺笑得更深,转头吩咐旁边的王府詹事道:“侍候公主去南花房里。”
“是。”詹事躬身领命,“五公主请。”
温颐起身,同温瑜和温祺欠了欠身子便跟着那詹事离了水榭,身后水榭伺候的王府婢女顺道着便跟着鱼贯而出。
温瑜垂着眸用杯盖轻拨着杯中的茶叶,眼角的余光瞧着水榭中的人退得干干净净,只余下一个温祺平日的长随留到最后,将一个锦盒递给温祺之后一并退了出去。
池水粼粼,水榭的倒影模糊,几缕风轻轻拂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