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长仪酣畅淋漓地指责之后,流下两行泪来,这泪水似乎带走她所有的气力,她再没有这样高昂的情绪,只是默默流泪,然后冷着脸自己用袖子擦掉。
裴允看着她的泪水,沉默不言。
“让我走吧,已经够不堪了,如果你要留我在这里,我就去死。”
裴允记起来,她在他面前说同样的四个字,那时候她的表情是冷淡的,轻轻地说出来,可是落在他心上,个个都有千钧之重,因为他相信,她真的说到做到。
他不想她死,他拦不住她,谁也拦不住,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薄情到了何种地步。
如今是不是好一些?起码说这话的时候,她是哭着的。
“好。”裴允听到自己这样说到。
方明见裴允出来,迎上去,问他,“如何?”他眼睛忍不住往里头瞄,适才他听到了里面激烈的争吵,很是担忧。
裴允看着他,叫他无端生出了些心虚,撇过头,道:“你看我干什么?”
方明听见裴允沙哑的声音,问他:“她是如何记起来的?”
方明挠了挠头,低声回道:“摔到了头……”
裴允有些急切:“为何会摔到头?不是让人看着呢吗?”
“不是同你说过吗?她有头疾,犯起来简直……”方明猛挥一下袖子,气恼道:“我也是想不到啊!费羽到现在都没有消息,他不在,谁敢托大去盯她?你知不知道?她记起来之后没大吵大闹,甚至跟我装模作样,钟先生跟我说,她跑到你的书房把那翻了个底朝天!”
方明渐渐察觉出他的不对,停下来问他,“你怎么了?”
裴允摇了摇头,“明天你帮我送她吧。”
“哦。”复又,“啊?”
裴允吸了口气,又吐出来,道:“明天她会离开云州,我不送她了,你去。”
第二日,云州城郊,方明顶着高荣要杀人的目光,朝高佩行礼,“太守。”
高佩端坐在马上,并无表示,连个头都未点,高佩能这么失礼,显然是气的狠了。
方明有些讪讪,觉得自己昨晚连夜想的说辞俱都没有必要,但又不能不说话,正要硬着头皮再说两句,马车中高长仪淡然出声,“阿兄,走吧。”
高荣驱了赶车的人,手里的马鞭挥的呼呼作响,方明觉得,若不是旁边有高佩在,这鞭子必是要甩在他身上的……
高荣赶车,高佩乘马,引着高荣的马,一行三人,没有任何留恋地往南去了。
待到连烟尘都看不见的时候,方明回身,看见了裴允,不知道何时来的。
高荣马鞭炸出几个响来,越想越气,道:“要是那个畜生在,我非抽花他的脸!竖子,小人,鼠辈!”
高佩没有理会他,贴近了马车,对高长仪道:“长仪,你受苦了……若不是阿兄无能,你也不必……”
高长仪打断他,“阿兄,不必说了,此事已了,也不要再提,我有更重要的事,要与阿兄说,事关我高氏一族。”
高暄既去,高佩便是高氏族长,高氏一族,得由他的肩膀来扛。
“何事?”
高长仪静默片刻,随后道:“此事因我而起,我是家族的罪人,任凭如何阿兄处置,我不敢有任何怨言。”
高佩听闻此言,双眉渐蹙,不解其意。
“裴允……他本名唤作郭臻,是谋逆被诛的魏王幼子……我幼时无知,领他进府,后又同他……他有复仇之志,将来必有一战,届时我高氏必定是众矢之的……为了家族存亡,兄长,你以守孝之名,卸去官职,咱们一家人,就此隐遁吧……”
高佩听她说完,脸色铁青,他甚至从来没有对妹妹大声说过话,可如今实在忍不住,呵斥道:“你当初怎么不讲?既然与他和离,又怎么能活着回云州?你这是放虎归山!长仪,你糊涂啊!”
高长仪低声道,“对不起,兄长,我……”
高佩又怒道:“就算他收服了魏国故地又如何?他敢拿你当踏脚石,我无论如何也要让出这口气,我这就陈书陛下,将他的狼子野心昭告天下!”
高长仪闻言,哀求道:“阿兄,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求求你了,不要卷进这些了,趁现在,我们及早抽身,好不好?我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的关系了!”
她又说了一句话,这句话无异于平地惊雷,。高荣猛拉了缰绳,震惊回头,高佩亦是如此,他停了马,望向车内,嘴唇微张,不能言语。
高长仪哭着说,“求求了,阿兄,咱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