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允很少遇到这种情况。把柄被别人握在手中,他没有任何还手的余地。
他半眯了眯眼睛,没有说话。
高长仪问他,“好玩吗?”
裴允站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轻轻回道,“好玩。”
“可我不想陪你玩。”高长仪尽量平心静气,“当初说的明白,君是何际遇,都与我高氏无关,我高氏不愿与君再有任何瓜葛,君也是应允了的,何故言而无信?”
裴允道:“阿姊这话说来不妥,非我弃诺,乃是高氏之人,先找的我呢。”他的眼睛直盯着高长仪,动也不动。
他现在并非是先前高长仪面前温顺好说话的模样,也并无被人戳破的羞怒,他很冷静。实际上他不是个温顺脾性的人,善良温软从来只是他的伪装,自从他回到云州之后,这伪装也再不必,而能够让他心甘情愿再披回这良善皮子哄骗的人,普天之下也不过面前这一个罢了。
高长仪听他言语,睫毛轻颤,知道必是家中人慌乱之下求到了他头上,自己刚刚的指责,实在是没有道理,但这不妨碍她同裴允划清界限。她点头,道:“如此,诚然非君违诺,确实是我言语不当。”
裴允笑了一下,没说话,静等着她的下文。
“君出手相助,长仪感念君的恩情,自当报答……”她话未说完,被裴允出声打断,高长仪听他一字一句道,“报答?阿姊要如何报答?”细听竟有些嘲弄之意。
高长仪犹自忍耐,保持着世家教养出的涵养风范,微微笑道,“将军如今坐拥北境,寻常谢礼自是瞧不上,将军有恩与我高氏,我高氏自当竭力报答,但凡将军开口,必当双手奉于将军手上,但……”但莫要胡乱开价,漫无边际。
这是裴允第二次打断她,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迫不及待,“你。”他重复一遍,“我要你。”
高长仪噤声,抬眸看他,眼神晦暗不明,但眼见的不高兴,显然这世家风度就要把持不住。
裴允俯身,勾起她一缕发,看着她高贵疏离的脸,微笑道:“阿姊明知道,高氏能给的,我最想要的,就是阿姊你了。”
高长仪长吸一口气,冷静开口,“阿允……”
裴允这是打定了主意不让她再说话,听她叫他名字,仿佛孩子得了奖赏一般雀跃,笑得牙都露了出来,道:“这样才对,阿姊就该这样唤我,先前那么见外,我心中不喜。”
就是这样一副乖巧样子,骗的高长仪身心交付,一错再错,半生毁在他身上。
高长仪不禁要笑,“阿允,这样不对,我诚心诚意与你谈,你莫要说些无稽之言,我会生气。”
裴允笑着回:“阿姊即便是生气,亦是美的。”他笑的恣意,言语轻薄,平白带了些痞气。
高长仪微叹了一口气,不欲再与他虚与委蛇,直言道:“你救我在先,欺辱我在后,此番恩仇相抵,我还是那句话,不欲与君再无瓜葛……”
裴允抓起她的手放到自己脸上,笑意不达眼底,直视她的双眼,道:“我与阿姊,哪里是断的清的呢?”他眨眨眼,“阿姊好似浑然不知自己身处何种境地呢!”
高长仪欲抽回自己的手,他看似虚虚握着,却叫她挣脱不得,只好作罢,偏了头不再看他,哂道:“那你不妨告诉我,如今我是个什么境况?”
“自然是,我说的才算。”裴允的拇指摩挲了下她的手背,乖巧地说。
高长仪转回了脸,笑道:“我奉劝你如今,还是韬光养晦的好,见过我阿兄了吧?”
裴允眉头一挑,手上力度见小,这下子终于高长仪把手挣了出来。
高长仪低眉顺眼,道:“当初说好聚好散,我也不欲与君为难,所以将军当初抽身的轻易,我今也无胁迫之意,还望将军莫要为难。”
裴允轻笑一声,想去摸她的脸,被她避开,他也就收了回去,慢悠悠地讲,“可惜兄长太过急迫,只带了阿荣来,如此的话,要是两个人路上出了些事,连个帮扶的人也没有,阿姊说是不是?”
这两人互相胁迫,谁也不客气。
高长仪又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道:“那样不好,你如今大业未成,怎可马失前蹄?放我离开,才是明智之举,何必如此纠缠。”
裴允冷笑,“我就要与你纠缠不清,你能奈何?我想要的,你不给我,那就不要怪我抢。”
高长仪闭了眼睛,平淡回,“你的便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也得不到,至于偷抢,更是无状,要遭报应的。”
高长仪不愿再多费口舌,只问她,“若是明日我见不到阿兄,那封信就要送进澜都,呈到陛下的案头。你多年经营,不过是为复仇,我是你复仇路上的踏板,你已从我身上踏过去,那就是过去了。”
“我不是,我没有。”裴允气急败坏道,“你就是这般,罔顾我的真心,将他弃如敝履,丢在地上踩踏。”
“真心?”高长仪气极反笑,“一个只会算计利用的人,跟我谈真心,真是好笑。”
此话一出,四下寂静。
半晌,裴允道:“可我从未算计过你。”
“从未?”高长仪气的胸口起伏,冷笑道:“若不是你筹谋算计,我堂堂高氏的女儿,中书令的嫡女,会嫁与你这个隐姓埋名一无所有的逆臣之后?郭臻,你害的我好苦!我何曾有对不住你的地方?”
“我养你长大,我父亲授你诗书,他尸骨未寒,你又对他女儿做了什么?你有没有人伦之义?你说的不错,你就是个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