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拨给你军队,为你插上翅膀,将你放归阴霾之地,等你进入黑岩堡的城门,立刻就会投入叛军的怀抱,掉过头来对付我们!”
“抱歉,我想从头到尾,除了大人您,没人提到过奥维利亚业已叛乱。还是说,您在心中暗自期待,不小心说漏了嘴?”我在说什么呀。伊莎贝拉惴惴不安。弗雷德爵士是个固执,清高的老骑士,他的不讨人喜欢是个性上的,绝非本质邪恶。或许我是受艾尔莎诱惑,学她的样子露出爪子,而弗雷德片刻的迟疑简直是在邀请我追击。与方才初闻噩耗不同,伊莎贝拉重新感觉到力量,她蜷起拇指,偷偷抚摸掌心被剑柄磨出的老茧。这份愉悦夹带着隐约的不安,而她自己完全说不上是因为什么。
“关于奥维利亚宫廷的情况,我想泽曼学士的见解仍有参考的意义。”虽然由奥维利亚的公主亲口说出来太过羞耻,然而在存亡的面前,脸面又有什么要紧?“泽曼学士的汇报诚实地反应了奥维利亚的情况。奥维利亚是大公国,境内大领主众多,个别领主实力甚至不下于大公。为了保证旗下贵族的忠诚,父亲不得不将他的女儿当做筹码。”伊莎贝拉吞下一口苦涩的唾液,继续说道,“发动战争需要争取大领主们的支持,而这绝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在蒙塔事变,父亲重病卧床之后。战争动员对于帝国人或许陌生,但却是奥维利亚的常情。而奥维利亚的车马有多慢,相信没有人比学士更加清楚。”伊莎贝拉转向在座的两位学士,莫迪默和诺拉。事实上,后者带来极其令人不安的消息。尸潮,北岭省降下的战狮旗帜,这位曾经失踪的秘法师不知是在哪个沥青洞内修行,练就了一双黑色的翅膀。
“泽曼学士的报告与我带来的情况并不相悖,只是时间的早晚问题。我的话说完了。”诺拉学士的嗓音清冷不带感情。看呐,黑色的羽翼扇动,卷起风暴,此时此刻,那风正在会议厅内肆虐。
“可是,您的报告只有一部分来自于亲眼见证,其他都是来自酒馆的道听途说!”
诺拉学士冷笑,转过脸不再看伊莎贝拉。“石臼城降下的旗帜还不够的话,无论什么证据,你都可以否认‘并非亲见’。然而战争留给我们的反应时间却是有限的,明白吗。告诉你,当着诸位大人的面,你辩解的越多,越能证明老头对奥维利亚的指控。哼,若非你时刻与皇帝在一起,身边的苍蝇全都叫得出名姓,你方才的发言,已经足够令人起疑了。”
诺拉学士的发言令老骑士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事实上,伊莎贝拉与弗雷德爵士一样,搞不清这个大脑门儿究竟站在哪一边。她背叛过西蒙大学士,也抛弃了克莉斯。伊莎贝拉再次在心中重复。真该死,传令官通知御前会议的时候,本以为按照惯例,拉里萨大学士会参与,然而露面的却是那个莫迪默。提到他,伊莎贝拉能想起来的,除了他嘴唇上雪一样的白胡子,就只有安妮遇害时由这位学士牵头,在她的寝室外闹出的不快。我需要同盟,偏偏这个时候,谁也不能依靠,谁也不能信赖。伊莎贝拉万般无奈,最后只得转向绯娜。“我相信你的判断。如果你认定奥维利亚叛乱,绝不会任由我坐在这里,安然无恙参加会议。”
绯娜勾起嘴角,露出不置可否的神秘笑容。“那你可就太小瞧我的气量了。”你的气量?靠牢饭过活的威廉一定有别的看法。“是我目光短浅了。”伊莎贝拉说出违心的话。绯娜另起话题,看上去像是相信了,实际上可能根本没在听。“无论奥维利亚是不是落入了阿尔伯特大人的手里,我都急需北方的盟友。”
“您是皇室正统,领导民众对抗尸潮的神选之子。如今我们已将文书发往全国各地,不久之后,那些追随叛逆的,摇摆观望的诸侯长官都会知道他们犯下了何等可怕的错误!”在敬爱的老弗雷德心中,只要拳头捏得够紧,便一定能教旁人屈服。绯娜对老骑士很不耐烦,她大声叹气,敲着桌子提醒他。“请你看清楚自己身在何地,我的老大人!自己吹出的牛皮,转眼间忘到了脑后?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只知享乐的和平年代傻瓜吗!尸潮只会搅局,让我们本就不宽裕的时间更加紧张!我等不到中部省的执行官一觉睡醒,忽然明了大义,我需要盟友,必须要尽快,越多越好!”
绯娜疲惫地靠进椅子里。她的大臣们有的沉默,有的叹息,尴尬的氛围沿着长桌蔓延。伊莎贝拉深感不安。在某些方面,绯娜倚重的大臣们跟我也没什么区别,除了靠不住的提议,他们再没别的可以给绯娜。难不成,我们会输?探出头的可怕念头令伊莎贝拉骨头发颤。倘若教那个邪恶的女人攫取了大陆的统治权,世界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别的不用说,泽娅一定会将我当做筹码,向父亲要求一大笔赎金,而我又得眼睁睁地,目睹身边的人无力死去。
伊莎贝拉瞥了一眼绯娜,作出无用的提议。“我可以给父亲写信。向他请求帮助。”果不其然,对外来者最为排斥的老骑士首先发难,他抱起自己的粗胳膊,鼻子里喷出嗤笑的声音,甚至把鼻毛都吹了出来。背后传出雷娅的低笑声,她一本正经的老父亲肯定没听见,否则不可能在接下来的陈词中如此义正言辞。“给他写信?告诉他我们需要更多的士兵,骑士,甚至小麦粉?”弗雷德转动他烟灰色的圆眼睛,在老骑士黑白分明的心里,向异国诸侯请求支援是软弱且罪恶的,谈论君主的余粮则不是。“我们如何确定,您不在信里夹带暗号,向大公透露陛下的秘密?甚至于,完全往相反的方向,推动奥维利亚与叛乱诸省的联合?”
“如您所愿,我最好巴望着父亲接受那样的建议,好让陛下下定决心,立刻把我绞死。还是您认为我能够插上翅膀,一日之内飞回北国,加入叛军阵营?”伊莎贝拉反唇相讥,弗雷德嘴唇蠕动,他那生满短须的刚硬下颌跟着抖动,说明他已经做好当场教训晚辈的打算了。雷娅曾经说她父亲老狗一般容易被看穿,作为女儿,我的女骑士实在是不敢恭敬,但更多时候,她敏锐又有胆识,两者都是我所需要的。伊莎贝拉盯着弗雷德,做好还击的准备。弗雷德张开嘴,发出砰地一声巨响,伊莎贝拉和他同时愣住。蜷伏在绯娜脚边的狮子艾尔莎忽然间蹦起来,以轻快的步伐走向窗口,伊莎贝拉这才发现,窗户玻璃上不知何时被撞出一道蜘蛛网样的裂纹。她将询问的目光投向身后的雷娅,雷娅耸耸肩,指向龟裂的玻璃窗。伊莎贝拉转回头,正好瞥见一个灰色的影子,倏地扑向被撞裂的玻璃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