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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第113章 逃跑(上)(1 / 2)


我们都是为了你!

伊莎贝拉将身体扔进床里,烦人的枕头弹到她脸上,她抄起它狠狠甩出去。羽毛枕头砸向墙边,不知撞到了什么。她用手盖住脸,重物掉落木地板的声响教他心烦意乱。她满心愤懑,控诉诸神不公。

你要做这个,你要做那个!你只能穿裙子,你得穿裤子!你要像你母亲一样,做个淑女,一位好夫人;你一点儿也不像你的母亲,她自由热烈,她是我的□□!该死,我居然用大学士的口吻称母亲是她的光芒。可那多半是真的,啊,我的念头们,能不能安静一下!

伊莎贝拉既生气,又懊恼。她从床头柜的抽屉里翻出收藏母亲书信的木盒,摩挲了两把,又放了回去。关于克莉斯的,大学士的,母亲的事又多又乱,一股脑儿全部向她涌来。我到底是讨厌我对克莉斯的感觉?还是讨厌大学士那样形容母亲?难道是……不喜欢母亲的过去?伊莎贝拉盘腿坐在床上,思来想去,哪一个都答不上来。只有一点很清楚,她讨厌软禁,甚至因此开始讨厌大学士。

她把我当做什么人?她的学生?佣人?我是奥维利亚的长公主,我出使帝国,肩负奥维利亚的尊严,她却把我当做帮佣呼来唤去,现在居然胆敢囚禁我!伊莎贝拉气得咬紧嘴唇。她认定我不敢将此事告知父亲,那样的话将会挑起事端,最可恨的是,她是对的。

伊莎贝拉哀嚎,俯身倒进双腿之间,鼻尖触到大床的银缎被面。她的长发垂落脸庞,将她与窗外朦胧的月光隔绝。猎装结实的面料勒紧她大腿的皮肉,感觉有些陌生。作为奥维利亚的贵族女孩,她是绝对不被允许穿着裤装的,更何况如此粗野地盘坐在床上。

真是的,成何体统。

伊莎贝拉整理头发爬下床,借着稀薄的月光向床边走去。枕头被她掷到书架旁的矮几上,打翻黄铜烛台。她抓起枕头,弯腰将滚到墙脚的烛台捡起来,小脚趾笃地撞上矮几桌腿。伊莎贝拉痛得低呼,弯腰去摸脚,刺耳的金属碰撞声随即响起。她以为自己碰倒了更多器皿,眨了眨眼睛,这才意识到声响并非来自室内。她快步来到半开的窗帘前,躲在灯芯绒布后面窥探。

帝国獒狂吠了起来,拼了命的想要叫醒所有人。有人吼了两嗓子,他的声音被狗叫压住,听不真切。一条火炬组成的艳丽赤蛇从屋檐底下窜出来。带头的是个斑秃的男人,他持有武器。伊莎贝拉瞥见钢刀被火熏黄的瘦长身形。男人挥舞火把大声怒吼,没等伊莎贝拉弄清楚他在冲谁发火,偷袭便已开始。有人投了石块要砸斑秃领队,听它落地的声音,块头绝小不了。獒犬被激怒,人立起来,拉扯铁链全力吠叫,听得人耳朵发麻。

斑秃领队怒不可遏,他的咆哮盖过狗叫,传到伊莎贝拉耳里,但只能勉强分辨出“冒犯”,“皇帝”等字眼。躲在暗处的袭击者不知发了什么疯,扯开嗓门,一遍又一遍高喊“亵渎”。听那声音,他应该躲在楼宇前的月桂树里。

火光跳动的长蛇中爆发出几声刺耳的讥笑,那条由咆哮转为低吼的帝国獒用力挣开铁链,冲进月桂浓密的阴影中。伊莎贝拉移开视线,不忍再看。撕心裂肺的惨叫爆冲而起,将黑夜虚伪的静谧扯碎。月桂树一街之隔的低矮石墙外忽然变得嘈杂。潜伏墙后的黑影潮水一般蠕动翻涌,更多的石头丢了出来,夹杂着粗俗的辱骂。

来了一群找麻烦的家伙。伊莎贝拉把头缩回来,努力不去想那个被獒犬扑咬的可怜人的惨状。窗外越来越喧嚣,她听到刀剑碰撞的声音,它们听上去很远,但足够锋利。

是个机会不是吗?把握得好的话,可以重获自由。

她重新探出头,把脸贴到窗帘绒布上打量。

秘法是光明的孩子,双月之城拥有整座大陆最明媚的夜晚。相比之下,学士营地的夜色显得暗淡无光。夜幕仿佛巨大的灰毯,将白日里五光十色的彩玻璃与楼宇红亮的瓦片全都盖牢了。饱胀的夜色把街道上的人声,马蹄声,车轮声一同吸走,狗吠与守卫的呼喊因此格外嘹亮,仿佛深夜钟鸣。在奥维利亚,如果不是有人去世,半夜是不会鸣钟的。伊莎贝拉因此心神不宁,她抓紧窗棂,那块吸饱了光明与生气的黑灰毛毯似乎盖在了她的心上,沉重得让她呼吸困难。

我这是怎么了?

伊莎贝拉摸上胸口。母亲的吊坠底下,心脏正咚咚跳动。她远不如父辈要求她的那般乖巧,时常在她的公主塔中聆听月色,更多的时候,奥维利亚的小姐偷偷点亮一盏油灯,借着豆粒大的微光,翻阅帝国人撰写的女英雄的故事。

伊莎贝拉不是一个惧怕黑夜的人,但此刻无边的夜色中升起了一股磅礴的压力,枯黄的光点在这头巨兽深灰的毛发深处懒散摇晃,害她记起地底怪兽狰狞的丑脸。

疼痛忽然间爆发,像有利爪扫过她的心脏。她攥紧胸口布料,东方天际陡然现出两枚朱红的光团。光团在呼吸间扩散,化作两道血红的剑光,切开黑毛毯,斜斩而下,将骑士座拦腰砍断。骑士腰间三颗宝石般明亮的腰带被当场斩碎。星星在夜空中拼命眨眼,垂死挣扎。

是她吗?

潜伏在黑暗中的巨爪猛地探出,一把摄住伊莎贝拉,教她全身肌肉紧缩,唇齿相击,不停颤抖。她呼地推开窗户,两层高的窗台看起来很矮,比她的公主塔矮多了。她探出半个身子,微凉的夜风将她裹住,让她冷不防打了个激灵。汗液不知何时遍布全身,将她的袖管与背心与皮肤粘在一起。伊莎贝拉转身飞奔过卧房,用力砸门。漆得油光锃亮的厚实木门在她的拳头下发出沉闷的笃笃声。门缝泄出一条鹅黄的细窄光带,门外的长廊仍旧享受着夜晚的静谧,没有脚步声,没有好心的仆役隔着囚笼询问发生了什么,甚至连狗的声音都听不到,仿佛外面的一切不曾发生似的。伊莎贝拉不肯放弃,她返回房间,抄起黄铜烛台,敲响木门。

“有人吗?来人呐!请让我出去,我必须要出去!”

她疯狂摁动房门的金属把手,铜把手发出一连串抽搐似的咔哒声。真是疯了,但一定会有用。拉里萨大学士喜欢安静,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就算惊动不了大学士,玛雅女士也一定会来的。

她松开门把手,卯足劲儿,双手操起黄铜烛台,一顿乱敲。木门光滑的漆面被她打凹下去,形成一枚枚丑陋的残月。房门被她敲打出惊天动地的声响,然而没有回应,整栋楼的仆从睡死过去了一样,毫无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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