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内室,甄珠将带来的画一股脑儿全拿出来,方朝清便吓了一跳。
“这次……挺多啊。”
甄珠抿嘴笑:“嗯,最近比较勤快。”
当着甄珠的面,方朝清也不好一张张地仔细看,只草草翻了下,数了数数量,“共四十八张,可对?”他说道。
甄珠浑不在意地点点头,事实上她根本没查过究竟多少张。
方朝清将图小心收好,放到靠近柜台的书架上,转身见甄珠依旧趴在柜台上,双手托腮,眼神清澈如水,让人无法想象,这样一个姑娘会是能画出那些春宫图的。
她的动作举止大胆随意,与男人交谈毫不羞怯扭捏,还敢主动兜售春宫图,与他讨价还价,这让他起初以为她是个精明成熟的人,然而几次接触下来,却发现她骨子里有种稚子般的天真与淳朴,除了第一次与他讨价还价争取了四六分成外,之后的合作,她完全信任他,对银钱也不在意。
得亏是遇上他,不然换个良心坏的,不知怎么坑她呢。
不过,也许正因为是他,她才这样放心呢?
旋即方朝清摇摇头,甩去这样的想法。
放好画,甩去脑海中不该有的心思,方朝清正色问了甄珠一个问题:“甄姑娘,您画……这种图,是为解一时之难,还是想做成长久的生意?”
甄珠眨眨眼,有些疑惑:“嗯?”
方朝清道:“若你只是暂时需要银钱,待银钱够了便不再画,后面的话我也不必说了。但若你想一直画下去,我倒有一个提议。”
甄珠“哦”了声,旋即兴致勃勃地问:“什么提议,说来听听?”
方朝清仔细跟她分析。
“这些天,我走访了洛城许多有卖这种图的书画铺子,也大致探清了这种图的价位,如悦心堂一般,普通画匠的画作不过千文上下,再低劣些的还有数百文的;而画技精湛些的画师,他们的画作则可以卖到数两银子;再往上,超过十两的,要么画作水平远超寻常,要么画师薄有名声,但一般都是后者,甄姑娘,如今你的画作便是在这一档,且是前者。”
方朝清顿了顿,甄珠看着他,认真等他继续说下去。
方朝清便又道:“再往上,便是大家之作,当世有名的,例如吴中画师仇十洲,仇十洲善画人物,尤长仕女,其书画颇受追捧,便是普通画作也是绝不低于十两一幅的,而他又好画春宫,除亲友间馈赠外,也有些流向书画铺子,他的春宫图,最低也能卖出五十两的高价,且常常是有钱难买,因仇十洲并不以绘春宫图为生。”
方朝清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但终究还是鼓起勇气,说出自己的见解:“以朝清薄见,单论春宫,甄姑娘的画完全不逊色于仇大家,且甄姑娘画法新颖别致,是当今乃至过往历朝历代从未有过的画法,甚至——甄姑娘便是想借此名留青史,也不是没可能。”
这样的评价可谓相当之高,若是被外人听到,恐怕会被嘲笑他不知深浅,一个书画铺子老板,拿一个毫无名气的女人与仇大家相提并论便罢了,还说出“名留青史”这样的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或许也是因为这样,方朝清起初的语气有些犹豫和不自信,但说到后面,看着甄珠的眼睛,他话里的不自信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从容自信的娓娓道来。
他虽然一事无成,才华耗尽,但,眼光应该还是在的。
甄珠的画是独一无二的,也是难以被如今接受的,但一旦接受,她必将名留画坛,成为一脉宗师般的人物。
而这边厢,甄珠听了方朝清的话,却没有太大感受。
工笔写意上她不敢与古代大家相比,但在她擅长的人物写实上,她还是很有自信的,且方朝清说的一点没错,她所用的画法,是完全迥异于传统国画技法的,方朝清只说个新颖别致,都算是保守的了,事实上两种画法迥然不同,中间隔的是天堑般的鸿沟。
因此听了方朝清的话,她也没有不好意思,只好奇地接道:“所以?”
她这反应,也给了方朝清一定程度的认同,让他更有了信心。
他微微扬起下巴,笑着反问:“所以,甄姑娘是想做籍籍无名的画匠,还是名传天下的画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