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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篝火夜谈+长河落日(2 / 2)


他轻轻碰了碰垫着的软草,要往那边去。张无忌却反应更快,他虽然因病痛瘦弱,但四肢修长,长臂一展把他捞了过来,抖了抖狐裘,微淡的药香萦绕,把他围在里面,青衣少年的脸在衣领处的软毛间露了出来。

张无忌环抱着他,下巴轻轻压着少年的软发,轻声说,“睡吧。”

明日会又新。

2/长河落日,离愁秋思

他们露宿荒野,李放喜洁,有时也不得不忍耐,但碰见有河流湖泊还是要去清洗一番。但张无忌并不答应,他总担心会有人乘机偷袭。李放则认为他就算是在洗澡也不妨碍杀人。

李放坚持,他更倔强,两个人相对而立,火花带闪电。李放周身冷冷的,张无忌发现自己实在冷不下脸,只能板着脸,把脸颊肌肉崩得紧紧的,抿唇看他。

张无忌说,“你觉得你不会受影响,好,你若非要洗,那也没什么,但又不要我靠近,谁替你守着?”

李放道,“不需要。”

张无忌眉一皱,“我又不看你,再说了,我在附近你都这样不自在,真有陌生人来动手,你岂非更不自在?还说不会受影响。”

大概是他和杨不悔待久了,又算是这个三人队伍里最年长的那个,他总是忍不住考虑更多些,甚至有些繁琐了。

李放不语。

张无忌见他似乎有些听进自己的话,趁热打铁,“我真不看你,我守着你,关注有没有坏人尚且专注,哪里会想着偷看?”他就差指天发誓了,“我们好歹也是过命的交情,你不相信我么?”

两人间沉默许久,青衣少年终于松了口,低低嗯了一声。

张无忌叹了一声,他也不想与对方意见相左,但他起码会守礼,换做别人,就不好说了,纵使杀了那人,不也白白清誉受损?

湖面很小,周围是许多松软的草,底下是淤泥,将湖水滤得非常干净,清澈见底。李放解了衣,将自己慢慢沉了下去,黑发润湿后,大部分飘散在湖面上,少许贴在脖颈。

玉锁此时戴着有些碍事,他便将它解了下来,放在叠好的衣物上。

他用细绢轻轻擦拭了许久。

视觉被阻拦后,听觉格外灵敏,草丛中一点细细簌簌的声响,在他耳中也格外明显。也许张无忌说的没错,此时他更警惕了,手指在旁边一摸,正巧是碰到摘下的玉锁,捏了往那方向扔,虽有几分重量,速度极快,也是威力惊人。他才出手,张无忌便猛地反应过来,李放喝道,“别转身!”

其实即使他不说,张无忌也硬是止了身体转过去的趋势,小心翼翼地往疾风去的方向察看。李放匆匆拢好了衣物,握着剑正要往那边走,却听见张无忌喊,“不是敌人!”

少年没有时间系上锦带,只能紧闭着眼。张无忌手里拎回来一个肥嘟嘟的生物,乌黑的皮毛,粉红的鼻头,小爪子甩在一边。

张无忌道,“是只鼹鼠。”他摇摇这只被打晕的小东西,目光忽然被什么吸引了似的,在昏迷的鼹鼠脸上瞧了瞧,又去看青衣少年,眯着眼道,“也是巧,你们闭眼的样子还有些相似……”

李放:“……”

他无语,不接对方的话,反而问,“你瞧见我的锁了么?”

张无忌举起另一只手,上面缠着红绳,“顺便拿了。”随着他的动作,玉锁在他眼前晃荡了一下,后头的小字映入他眼中。

他怔了怔。

两人也没带走鼹鼠,把它放了回去——方才它才钻出头,就被李放砸晕了。

张无忌便走便叹气,“可惜了。”

李放以为他是觉得那小东西可爱,他虽没见过鼹鼠,但大概也能猜出些特征,结果张无忌说,“……可惜了一份药材!”

从此处到坐忘峰,还有很久很久。

古道苍凉,李放买了一头瘦毛驴,也就是瘦,还被留着,没被主人吃了。杨不悔走累了,就坐在上头。山路崎岖,驴马都跑不快。

他们二人走在小驴边,时不时闲聊几句。杨不悔歇息了一会,才感觉好受些,听到旁边有低低的交谈声,在驴背上歪了歪身子,把头靠出些来,插话问道,“哥,你们谈什么呢?”

张无忌笑道,“你叫哪个哥?”

因着要隐藏身份,何况元兵正大肆屠戮天下五大姓,偏偏张、李都在其中,张无忌这个身份更敏/感,还会被不怀好意的江湖人注意到,因此三人约定了简称,都不直指原名。

杨不悔答,“叫你,你话多。”她笑嘻嘻地,“我不问放哥,我能猜到他答什么。无非是,嗯,好,也很好,或者不说话。他是个锯嘴葫芦,我很早就知道。”

张无忌道,“你猜错了!我在问他临帖的事呢,我不通文墨,他却懂的很,你说,是我话多,还是他话多?”

杨不悔呆了呆,看向李放,“真的吗?”

李放嗯了一声。

杨不悔听言一个激动,哎哟一声差点从驴背上翻下来,旁边二人都下意识伸手托了托她,两只手在空中碰了一下,差点互相阻碍。

她坐稳了,才不满地道,“我猜的也没错,他刚刚不就回我一个字吗?”她抓了抓衣角,咬牙道,“偏心!偏心!为什么和哥聊那么多,应付我就那么简单。”

她悲愤道,“至少多几个字嘛。”

李放:“……”

李放:“是真的。”

“可恶,不也才三个字吗?”

她兀自生着闷气,忽然觉得这两人都讨厌,抱着驴脖子不撒手,说什么不肯抬头看他们。

张无忌才接着道,“我爹也喜欢写字,回中原的时候,俞师伯买了许多笔墨和纸回来,他那时候真的很高兴,我才知道我爹写字这样好看。”

李放道,“张真人的字也很好。”

张无忌微微笑,“听师伯说过,我爹是他最喜欢的弟子不是?他们肯定有些像的。我猜,也许他们从前是师徒一起练字的。”

李放嗯了一声,“的确如此。”

张无忌说,“太师父和你应该很要好。”

“他算我半个师父。”李放道,有传道之恩,灭绝教他不能忘却真人恩情,但他也无处可还,此番护送张无忌和不悔,有些心思在是张三丰对这个徒孙的深厚感情。

张无忌低声说,“有你在,我也没什么好牵挂的了。”

走过了夏末,走过了秋初,原野青青杂苍黄,树上金叶扑簌簌地落,铺了满地,有时早上赶路,露水湿重,连衣裳都带湿气。白雾微薄。

李放抽出一卷羊皮纸地图,看了看又收回,“快到渡口了。”

过了这段路,接下来便是水路了,坐船走急湍,怎么也比这样靠双足行走快些。

张无忌哦了一声,李放瞥了他一眼,“你长高了些。”

何止,是长高了许多。他正是长个子的时候,何况原先在蝶谷,衣服便不合身,如今拔高了些,更是明显,衣袖短了一截,露出瘦弱的手臂。原先比李放矮些,现在几乎和他齐平了。

李放道,“在镇子里换套衣服吧。”

张无忌道好,杨不悔在驴上趴着,迷迷糊糊睡着了,李放把她抱下来,张无忌托着她的下肢,放到李放背上,他自己牵着毛驴,晃晃悠悠地在后头。

小毛驴显然对这种人多的地方有些畏惧,张无忌摸了摸它的脑袋,安慰地道,“别怕,不卖你去肉铺。”卖到农家兴许好些。

三人进了裁衣铺子,出来时都换了一身,杨不悔迷迷糊糊被叫醒,听说有新衣服也很高兴,“终于可以换了。”她捏了捏身上的新裳,感慨道,“哥的手艺太差劲了,原先的衣裳缝的怪怪的。”

张无忌尴尬地笑,“手生。”虽然和人借来了针线,可他委实不是这块料,用针扎人/皮肉/穴道还好,扎衣服就不行了,杨不悔的衣服眼看被缝的露了针脚,不得已叫来李放,人家武功学的好,学针线活也快,蒙着眼都缝的比他好些,大概是原就比他一男人灵巧。

过门时,他牵住了杨不悔,小女孩兴奋的很,他生怕她不留神走丢了。

青衣少年走在最前头,他虽然蒙了眼,可人群中,但凡稍稍近身,每一步都在他耳中,竟然比不盲的人还清楚。他走着,后头忽然伸出一只手,他下意识扣住了,对方却反握住他的手,那手心很冰凉。

张无忌微微笑,苍白俊秀的脸上带着笑意,引来旁人的注目,他说,“我们别走散了。”

他走上前了些,与少年并肩。

下船的人多,上船的却少,没有多少人要往西域那头去。

盘缠有限,李放原也没想到会走这一出,本来带的是打算给纪晓芙母女用的,谁料做了路费。船上位置也有限,这几月走来,没少同眠,干脆要了一间房,挤一挤也使得。

一天里奔波,杨不悔年纪小,早累了,才入船舱,脑袋一沾枕头便睡了。张无忌体质弱,也累的很,但坚持不肯睡,硬是跑到船尾,坐在上头,托腮不知在想什么。他那狐裘几经风尘,已经脏了,实在瞧不出是什么毛料。

青衣少年在他身边坐下,和他一起看着远空。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静默一片。船头喧闹,船舱喧闹,和这里都不相干。

秋风凉,晚风更烈,船行的快些,拉开一道道回旋镖似的痕迹,割碎了水面波光,像许多翩翩金蝶,又如秋叶,飘零闪烁。

远空上层是灰蒙蒙的蓝,那些灰色是云霭,再散出大片大片金蓝交杂的云雾,那太阳这时还是金红色的。

它渐渐变小了,也越发浓艳的红,像一点朱砂落在水面上,白水泛黑,像滴落了墨水。铺散的云雾原比先前更美,漫天是晕染的蓝、描边的紫,蒙着薄薄金色,透明如蝉翼,微微扇动,越发的薄了,像一层彩纱。

红日半沉,瑟瑟的风刮满船帆。

两道影拉的格外长,在身后交汇。

天长落日远,水净寒波流。

张无忌轻轻拉住了青衣少年的手。

他的脸冻的发青,李放问,“你冷吗?”

他轻声答,“很冷。”

少年蹙眉,九阳功的内力向他经脉流去,“现在如何?”

原先僵硬的四肢渐渐温暖起来,他微微一抖,闭上了眼。

水滴落地,加深了颜色。

原来长河落日,与海边落日,没有多大分别,都很美。只是人变了。

他总在失去,总在离开,终于落的孤身一人。此时此刻,他很想见义父一面,但理智却希望他不要来中原。

少年能感觉到他的低落,却不知如何安慰他,抬起的手犹豫了片刻,最后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会暖和一点吗?”

张无忌嗯了一声,“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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