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绍认出了声音,却是不想睁眼,干脆假寐不搭理他。
“石堪,你去宫门口传个话,让他那个小书童别等了,一会儿绍先生我送回去。”
“是。”
“诶,回来。”萧衷又叫住了石堪,“你带他进来吧,以后准他跟着绍先生进宫。”
“真的!”石堪的声音有些惊喜。
“小点声儿!”萧衷压着嗓子走远些,赶着石堪出门了。
奚绍闭着眼睛,以为萧衷是走了,谁知又听见了脚步声,他的声音自言自语,又有些怅然,“我总不能整天守在你身侧。”
萧衷眼见着睡觉这人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以为是自己眼花,走近了些,待凑到一丈远,看着这张好看的脸,又忘了刚刚的事情,只盯着他皱起的眉头看。
“怎么睡觉还皱着眉头,做梦也在想我?”
“……”,现在醒,他也会尴尬的吧。
谁知近在咫尺这人,得寸进尺,手按在了奚绍的眉头上,似乎要把他的眉心抚平。奚绍头皮发发,装不下去,眼睛睁开了。
“醒了?”
萧衷的手还贴着他的脸颊,摁着眉心的拇指倒是松了松,脸上很是坦然,“谁让你去试药的?你自己什么身子,自己心里没数?”
他的声音有些愠怒,奚绍有点无辜,“我身子怎么了?”
“弱。”
萧衷就凑在他脸前,两人的声音不知不觉都轻了很多,“你就这么信得过她,万一药有问题你怎么办?我怎么办?”
奚绍的眼睛眨了眨。
萧衷行云流水接道,“我的意思是,妫风是我女儿,这种事也应该是我替她做。”
“并不是什么大事,我心里清楚药没问题,不算犯险,是我自己的问题。”奚绍从早昏昏沉沉到晌午,一口水也没喝,声音这时有些沙哑。
听着声音,萧衷眼里的担忧又多了一分,离远了些,去给奚绍倒水了,高大的背影遮住了有些抖的手,他极力平复。
“这几天你就好好在家里歇息,届时宫里恐有一些变动,你就不要来上朝了。”萧衷看着他喝水,文文弱弱,笑了笑,“好好将养身体,别让别人担心。”
奚绍的身体是幼时留下的病根,加之以后的每一天都过的压抑谨慎,也不见好转,他点了点头,“好。”
金谷园屯兵之事,说起来算是贾家的主谋,连杨骏都被瞒的毫不知情。
奚绍已经让暗线使贾家的低阶幕僚得到消息,让他们知道屯兵之事已经败露,杨骏将以此为由上奏检举,以谋逆大罪论处,大有过河拆桥,斩草除根的意思。
这样的风声一放,奚绍又料定杨骏会因记恨朝上之事奏贬贾系的石崇,正好印证他故意放出的消息。届时贾充病入膏肓,贾家那几个年轻的小辈看着石崇遭遇,可不急着先发制人,祸水东引吗?
要知道,萧衷自娶了贾南风那一刻开始,杨贾两家便同舟共济,算到现在已有八|九年。贾家在晋国诸多的违晋律违道义的事情,杨家更是多有掺合。
如此,他与萧衷既不用费尽心思四处奔波找寻证据,也不用操心让谁来戳破检举,坐收渔利即可。论筹算,奚绍最好不战而屈人之兵,从不爱做鱼死网破,大费力气的事情。
“但是…”
萧衷眼看奚绍又要费心劳神,忙道,“但什么是,你已运筹帷幄助我良多,都将他们引到这份上了,难不成你觉得我会办砸?”
除了上回看穿萧衷的求死之心很失望,到现在奚绍一直对萧衷的一切满意,“运筹帷幄这几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若每一环有十之八|九的把握,整件事的胜率算起来却不过十之三四。”
他想了想,还是把水仙花毒的事情告诉了萧衷,让他自己处理,切莫生乱。
这事听的萧衷脸色越来越冷,常带着笑意的凤眼也骇人的紧,奚绍不掺合他的家事,见着墨书也过来了,回家锻炼身体去了。
“陛下对先生真是情谊深重,都准墨书以后进宫跟着先生了。”
奚绍坐上马车,脚步一晃,“情意深重?你跟谁学的这词。我与他只论朝事政事,这样都能聊的出情谊?”
最近墨书是不知道被谁带坏了,思维跳脱不说,还好学不倦了许多,“为什么政事就不能聊出情谊了?”
按奚绍以前的性子,大都“不知道,不清楚,没什么好说的”便宜解决,此时倒是跟他认认真真掰扯起来:
“你若与人整日聊的是生杀予夺,阴谋阳谋,算计来算计去,你还敢真心以待?那些心思,或狠毒或阴诡,能做出什么事的人,大多也就是什么样的人。”
一番话不知道出了谁的气,奚绍向来谨慎,自抑过了头,自来了洛阳做了客卿更是从不与人交心。
幸而墨书是心思简单的,并没有多想什么,只挠挠头,“可先生跟清画姑娘不整日聊那些吃喝玩乐,也没见先生你想将她娶进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