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意阑珊,莲笙持着一折山海烟汀扇,对着俄而青烟上腾的香炉,直捣眼前氤氲,看不清了缕缕泛拂的烟气,渐渐陷入了沉思,自重生之后那一些断层的记忆,随着时间的流逝愈见淡薄,那些存在记忆中的片段至现在看来也只是片段罢了。
她只清晰记得,在重生之前他是为了她而羽化命陨的,她生来不曾生长缔结花,情识残缺的自己,只知晓得谁对着自己好,她便千百倍回馈,甚至用自己的性命报还也在所不惜,如今她的想法亦只是这些。
莲笙这一夜宿在寄薇居中,实事想得太多,故而睡得不大安稳,她邀了鸣不藏同去生洲取灵柰花,想着如何事先摆脱他,自行前去瞧一眼自己曾经的仙邸。
她心内疑虑重重,为何虚无因前去生洲取灵柰花会无功而返?她自来有个雅号,是个深明大义且慈悲济世的女神仙,似这种见死不救的卑劣手段,她着实是做不出来的。
耳畔听得朔风阵阵,那是天都峰峰顶特有的苍浑之声,她阖上眼仍旧寤寐不宁,翻起身时揉了揉眼睛,下意识里唤了声阙月帮她掌灯,只见屋内并未如常高起灯烛炜煌的阙月,她四下里寻顾,又唤了几声阙月的名字,待抚一抚腰间,这才发觉早已灯去楼空。
仔细回想起来,终究了然,应是将它遗失在了菩提云园后殿的温泉内。
饶是如此,她有些不大确定物什究竟在不在虚无因的手上,想起昨晚她遁的颇有些狼狈,如是前去将阙月要回来,该如何提及才好?如此又想了半晌,她便辗转反侧了。
抬一抬头,瞧见窗外平旦之气渐生,早已到了同鸣不藏约好的时辰。
莲笙心底做好了筹算,因她常年待在生洲,四象山里的两头凶兽识得她,可而今重生的她失了三色精魂,那洞里面的两大凶兽还会认得她吗?
守在四象山里的这两位道君爷爷,素常于视觉上是不大灵便的,反而在嗅觉上倒是机敏。
是以,她特意袭了件惯常去四象山中,看望两位凶兽的烟沙长袍,由此为保万一,不单能够混个气味相投,说不定还可讨得个脸熟。
她那一身雅淡轻盈的烟沙袍衫,是一件极上等的法袍,惯常以避水火雷焰的攻势,那上面绣着云海的凌波,两侧坠有同色的流苏绦带,轻曳的霓裳,行风过处尽是零陵清绝,她一行来到徵归堂,仙姿婉娩地立在学堂门外等着鸣不藏前来赴约。
那一般于仙法修持上较为勤勉的学子们,向列如往常一样早早便从徵归堂内出外修炼,不想今日吹得是哪阵风,传闻师尊从外带回来的那位環姿艳逸的小师妹,而今竟堂而皇之的堵在一众生徒学子的宫舍门外。
“难不成是来讨情债的?”两个学子见了她,避至一旁交头接耳的议论道。
另一个摇头道:“不对啊,这小师妹前儿才来的,她跟谁讨情债?发展也太快了吧?”
不知何时从哪里又挤出一个来,嘴里啧啧连声:“小师妹就是小师妹,碧落暮云的淑发,无垠清澈的眸子,玉宇无尘的仙姿,着实好看得紧啊......”
那学子正夸赞得起劲儿,忽然一只无明大手抵开他的头,他回头一瞧原来是二师兄适修。
适修一身青衫,腰间束着水晶环带,脚下云字长靴倒是衬得他身姿挺拔,富贵堂堂,他单手负在身后板正道:“你肚子里虽说有些墨水,难道仓圣造字偏是这样让你来糟践的?”
他说罢,径自笑意盈盈地走了上去,同莲笙行了揖手礼,“你七师兄托赖我前来知会你,他目下有要紧的事前去办了,稍待他回来再与你同去。”
莲笙欣然道,又向适修行了礼,“有劳二师兄代替莲笙转达,我自行前去等他,若他有事脱不开身,不来便也无妨。”
“你这二人一来一去,究竟要往何处?莫怪我有心生疑虑,毕竟我是你的二师兄嘛,小师妹若有什么难处,大可托我前去办了,也是同样的道理。”
莲笙一口诌来,打了方便的妄语:“昨儿听闻七师兄说,天都峰上的望月崖极是玄妙绮丽,白日里有瀚海沃芳的紫藤和云敛星花,黑夜便有渺渺霄垠的疏疏雨星攒落天穹。莲笙着实想前去一观,故以,才央了七师兄一同前去。”
她二人正说着,只听远处有人轻声传询说师尊移驾徵归堂。
众学子听了,纷纷迎着虚无因上去,瞬间将他包了个圆。
莲笙见状,忙掐了隐身诀消匿而去。
虚无因极是机敏,眼风一瞟,只瞟到了莲笙遁失飞去的半个影子,那丫头一见着自己便马上遁了,他不禁勾起唇角浅浅一笑。
转而,他又突然对她的行止生了疑:那丫头果真是怕见了自己,两相里徒生尴尬?莫不是要一心瞒他什么?
他正想得入神,恰巧适修正迎面赶来拜谒自己,他淡淡地问:“她这样行色,你晓得是去了何处?”
适修拱手答道:“莲笙与小七约了同去望月崖,只是小七有事耽搁了,怕是这会儿小师妹早已自行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