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掠过冰凉刮骨的语风,空气变得清冷起来,远处夜鹰鸣啼不已。
洗砚离开后,苏牧野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笼子。笼子不过巴掌大小,里面关着一种没有见过的东西——类似蝙蝠的极小物体。
它个头很小,还没有一根尾指长,简直就是蝙蝠中的侏儒,可灰绒绒的它头顶着一对非常大的耳朵,鼻孔更是向上翘起,近似豕鼻。
叶凤泠好奇不已,想伸手拿,被苏牧野断然拒绝。他道这种豕鼻蝙蝠胆小怕生,十分畏人,若是掌握不好,极易死亡,她可赔不起。
豕鼻蝙蝠被他又收回衣袖里,苏牧野悠悠迈步。
叶凤泠心痒不已,快步追上去,扶着他的衣袖,连声打听豕鼻蝙蝠。
不怪她孤陋寡闻,实在是连外祖父柳老太爷都没有提到过这种生物,怎能不让她好奇。
苏牧野见她精灵古怪、喜笑颜开的模样,眉峰颤颤,淡笑不语。
豕鼻蝙蝠是极佳的暗夜循道助手,只要放出它常食昆虫,上天入地,都能让它找到。可它却无法人工繁殖,若想驯服一只野生豕鼻蝙蝠为己所用,必须守在豕鼻蝙蝠出没的森林岩洞里,逮刚出生的幼崽,再由精通驯养之道的兽师精心饲养。就算这样,能够成功得到一只能用的豕鼻蝙蝠也是十之有一的运气。整个神机营,也不过三只豕鼻蝙蝠而已。
今夜苏牧野能够顺利找到山体里的石室门,便是手上豕鼻蝙蝠的功劳。
叶凤泠使出浑身解数,“割地赔款”地奉送上好多枚香吻,又羞答答地答应下“丧权辱国”的无理要求,终于得到了观察赏玩豕鼻蝙蝠的机会。
她喜出望外地捧他面颊吻了下,认真听他讲完注意事项,迫不及待地提着豕鼻蝙蝠扬长而去,一路上笑得合不拢嘴。
苏牧野脸色如同帘卷东风,折服了满院奇石珍草,洒落满地清贵和缤纷,望着她高高兴兴跑进屋里才腾身飞跃至屋顶。
直到上马车启程时,叶凤泠还在跟笼子里的豕鼻蝙蝠大眼瞪小眼,她怯怯地递过去苏牧野给她的小虫子,盯着豕鼻蝙蝠,哪知它根本不给面子,一动不动地趴在笼子里岿然不动。后来,还是她把小昆虫塞进笼子,才看到豕鼻蝙蝠迅若闪电地一口吞下,然后又趴回去继续装死。
经过她的不懈努力,实际上是四五只小虫以身殉道的悲壮虫生,再次递过去小虫子时,豕鼻蝙蝠终于敢探出头吃了。叶凤泠喜不自胜。
她打定主意,要把这么可爱的豕鼻蝙蝠从苏牧野身边搞过来!
马车晃晃悠悠在山路上攀爬前行,除了洗砚带着几个衙役留在藏剑山庄处理后事,其余人都正常上路了。褚亮、纨娘他们也中了迷香,浑身没什么力气,驾马车的事只能让衙役们代劳了。
苏牧野以不是洗砚驾马车为借口,冠冕堂皇地踱步上了叶凤泠的马车,又把月麟挤去后面马车上,恨的叶凤泠使劲捶他。
路上,叶凤泠问苏牧野,他是不是早就知道贺琮杰有问题了,不然一切为何发生的时机刚刚好?
苏牧野不语。
叶凤泠俏皮地笑道:“不告诉我,莫非是怕我泄露了你神机影卫的身份?”
苏牧野心底的笑意如雨前茶一般涌上眼睛,盯着叶凤泠的眼睛笑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叶凤泠挑眉,很早之前呀,可她才不要告诉他呢。
苏牧野搂过叶凤泠,握着柔荑,看她一袭淡青色文幅褶裙,轻仰螓首、笑意盈盈。
“我祖父同贺奎早年有旧,幼年还见过贺府拜帖。贺家内情,我早就知道。一进藏剑山庄,那哑奴和聋奴就在暗处盯着咱们了。只是没想到,他们眼光颇高,真敢挑你下手。”
叶凤泠眨眨眼,钳住他游走的手掌:“山庄里八阵图的布局,是贺琮杰的手笔?还是贺奎?”
苏牧野摇头,如临月下影,面容冷淡下来:“贺家代代沉迷兵器炼制,阵法这些并无涉猎。那八阵图,我猜,可能是谢夫人的设计。谢氏出身官宦之家,虽是女儿家,却腹有韬略,可惜遇人不淑。”
叶凤泠叹息不语。
薄云光线打在苏牧野的睫毛上,照亮他雪冷瞳仁和眼底倦怠青色,叶凤泠明白他昼夜奔波奔波,不仅要操心一行人车驾,心里还装着数不清的大事小情,养尊处优的人吃了很多苦头,心中柔软,轻轻印下一吻。
眼敛疲色,一室温暖如春。
一时目光落到被苏牧野放置于车厢边角的“婵娥利刃”,问他要自己用么?
苏牧野心不在焉道:“自有安排。”
语声里泛出的不容置疑与笃定,令叶凤泠沉默。两人耳鬓厮磨,感情日渐深厚,她倍感甜蜜的同时,也隐有察觉,苏牧野似乎对神机影卫以及官场上的事讳莫如深。两人几次谈到这些话题,都没有进行下去。
就是现在,苏牧野也没有追问她了解神机营多少,只是搂着她阖眼养神。
她心思一动,有些明白,苏牧野八成是不想把她牵涉其中。她猜测,若非向师父缘故,可能品相大会和番波斯国走私一事,他都不会让她有插手的机会。
对着这样霸道专制的公子,她有时颇有些无可奈何,心里抑制不了对他的眷念欢喜。
叶凤泠伸出手掌,捧住了他的脸庞,将额抵在他下颌上,也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