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虑过后,姜婳悄悄将银票分成数份,藏于周身各处,又遣去身边服侍的萝月、松云,悄悄拿出易容工具,迅速将自己易容成个其貌不扬的小宫女。
趁人不备,拿着凤藻宫的对牌便一路顺畅出了宫门。
姜婳站在御街一侧的黑色杈子外,借着御沟中盛放的李白桃红遮掩,驻足朝威严庄重的宫门望了一眼,长长舒了口气。
她挥了挥手,按下心头的怅然若失,闪入一家卖成衣的铺子,化作男儿身,终于大步离去。
往后余生,她有大把的时光可以挥霍,此刻倒也不急着出城,而是在城中好吃好喝一通,又回到九如巷,隐在姜府外不远处,最后悄悄看了爹爹和阿娘一眼。
从前还说表姐远嫁,如今想来,她比表姐不孝更甚,表姐尚且有个寻处,她却是不告而别,此后也将四海为家,再难回京城。
一滴清泪滴在手背上,姜婳下意识地抬手一抹,这才惊觉自个儿早已泪流满面。
只盼着他发现她离宫后,莫要迁怒姜府才好。
姜婳心中有诸多顾虑,可再多顾虑也抵不过她想要逃离那座华美牢笼的心。
夜色中,某个寻常面摊上,她曾亲口告诉过她,她所求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他明明知晓,却应了朝臣要充实后宫,可见早已忘却当初心境,她又何必留下来自取其辱?
说起来,彼时她对他并未动情,此刻却是心不由己,明知这亲事不过是结盟而已,却仍忍不住一点点陷入他有意无意打造的温柔旋涡。
午后,日头照在身上,暖融融的,出城的人不算多,身着男装的姜婳是其中一个。
这一年她个子窜了许多,虽比不得项玉城,却比寻常女子都高挑些,在人群中倒也不打眼。
一人一马出城,姜婳信马由缰,离城门渐行渐远,从前两人相处的情形却在脑海中越发清晰,姜婳下意识地捂住心口,总觉得有种空荡荡的失落感。
她强自扯了扯唇角,握紧缰绳,深吸一口气,暗暗给自己打气,待她见过名山大川,朝霞落日,定能将此刻囿于情/爱的心解脱出来。
天色尚早,可离下一个镇子却有不短的距离,姜婳平复心绪,正要打马赶路,却听见后方上空传来一阵熟悉的叫声。
姜婳抬头一看,面上登时一喜,欢欣地冲上方招手:“雪衣娘!你来寻我啦?小东西,不枉我养你一场!”
雪衣娘俯身冲下,神情颇有些倨傲,姜婳笑得前俯后仰,待它停在自个儿肩头,姜婳忍不住点了点它的小脑瓜:“你是一只鹦鹉,又不是鹰隼,能不能收起你这倨傲的神色,有点作为鹦鹉的觉悟啊!”
雪衣娘低下脑瓜,在她衣领上蹭了蹭,姜婳伸出手,刚想替它顺顺毛,谁知它又飞走了,不是去觅食,而是迅速消失在视野中,姜婳等了小半个时辰,它仍是一去不复返的那种。
姜婳望着它消失的方向,脖子都拧酸了,顿时气结:“小东西,我真是白养你一场!”
罢了,既然要走,便走个彻底吧,大晋少见这个品种的鹦鹉,带着它反倒容易被项玉城发现。
只是……他真的会找她吗?姜婳想想这一路上诡异的顺畅,心中忍不住怀疑。
一夹马腹,还是离京城远些比较有安全感。
旭日西沉,夜色渐浓,姜婳紧了紧外衫,终于赶在宵禁前进了镇子。
此处离京城有些距离,到底比不上京城的繁华富庶,最宽的街面两侧开着几间客栈,灯火亮些,其余地界则是零星的灯火,仿佛萤火之光。
姜婳翻身下马,拉着缰绳,左右打量着几家客栈,颇有些犹豫不决。
忽而,前方几步远的客栈中,数名黑衣侍卫列阵而出,中间留出的正门中,“如意客栈”的牌匾下走出一道玄色身影,肩上停着一只鹦鹉,通体雪白。
“娘子觉着这间客栈如何?若觉着好,便别跑了,怪累的,进来歇歇脚?”
他唇角分明噙着笑,姜婳却觉得脊背发凉,牙齿微微打颤,有种说不出的危机感。
没等她脑子想明白该如何应对,身体已经做出了最诚实的反应,她做了此刻最蠢的选择,拔腿就跑!
只一瞬,便双脚悬空,被项玉城甩上肩头,抢了雪衣娘的地盘。
姜婳望着扑棱着翅膀,飞上屋檐的雪衣娘,心中骂个不停:“小东西,你就是个叛徒!重色轻友,养不熟的白眼狼!”
“唔……”这咒骂并无机会持续,很快便淹没在项玉城一轮又一轮温存又霸道地攻势里。
姜婳想过无数种可能,却从未想到这一种,她和苏玉城不知算不算得上美好得第一次,竟是在这无名小镇上再寻常不过的客栈里。
待她醒来时,鼻间萦绕着的是最熟悉不过的百花熏香,身上盖着蚕丝软被,入目是绣着火凤的烟罗纱帐。
她回宫了。
姜婳闭了闭眼睛,耳畔传来项玉城低沉却愉悦的声音:“婳儿醒了?那便起身来参加封后大典吧。”
“我……”姜婳一开口,方觉喉咙有些干涩,她很想说她身子不爽利,起不来床。
谁知,项玉城似能读懂她的心思,骤然打断,唇角噙着笑道:“若婳儿起不来床,城哥很乐意亲自替你穿衣,抱你上御殿。”
经过昨夜的事,姜婳毫不怀疑他会说到做到。
正如昨夜她百般推拒,他却有一千种法子缠着她唤了无数遍“城哥”一样。
姜婳拖着疲惫的身子,终于咬牙撑过繁复冗长的封后大典,沉沉的百宝攒金凤冠压得她两腿打颤,好在项玉城一直立于她身侧,几乎是架着她往前走。
走出众人视线的一瞬,姜婳两腿像踏在棉花上,登时脱了力,项玉城则正巧用力,一把将她抱起,稳稳地将她安置在凤撵上,他自个儿则唇角微扬,走在凤撵一侧,仿若足下生风,甚是轻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