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色瞬息数变,柳香草抖着唇,张了好几次嘴,可大概是太过紧张,居然一个音节都没发出。
见她这反常的模样,杜宽心里咯噔一下,暗叫糟糕。他好歹当过六年县令,于断案上有些经验。柳香草这表情,分明在说事有蹊跷,而且八成与她有关。
但她身后终归有位得宠的宦官撑腰,却不好轻易妄动。
一边是执意查案的九殿下,一边是背景莫测的柳家,杜宽觉得自己就跟受夹板气的小媳妇一样,哪个都不敢得罪。
——今儿可真是倒了大霉!
记起顾大师嘱咐的管住嘴,他下意识抿住唇,打定主意装哑巴,绝不主动开口下令。
他能发觉不对,其他人也非是瞎子。相互交换个眼色,萧逸沉声道:“柳燕儿得了什么急症?何时染病,何时病发,又是何时故去?中间用过什么药?具体有些什么症状?——你这做姑妈的,不会不清楚吧?”
被他一连串的问题砸出冷汗,柳香草急得竖起眼睛,刚要回话,却听这男人身边的姑娘道:“等等,把她一家三口隔开,挨个问一遍,看看最后的说辞能不能对上。”
闻听此计,柳香草面色骤变,恶狠狠的瞪着那姑娘,仿佛下一息就要扑上去把她撕碎。
脑子急转,她正琢磨该如何应付,身后忽起一阵喝倒彩的嘘声,紧接着飘来一股浓重的骚气。
皱紧眉头扭过脑袋,柳香草就见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王成,白着脸软瘫在地,竟是吓得失了禁。
恶心的尿骚味冲天而起,迅速弥漫。萧鸿顺憋着脸不停后退,长安和萧逸也纷纷起身,掩住口鼻避到了一旁。
“这人肯定做贼心虚!”
“我看也是,个大男人竟被吓尿了裤子,真是丢脸……”
耳听公堂外的这些讨论,柳香草脸都青了:“血口喷人的下贱东西,闭上你们狗嘴!我儿……我儿最近患了隐疾,管不住拉尿,正吃着药,怎的,你们有意见?”
“得了得了,赶紧先把这儿收拾收拾!”从没见过此等场面,萧鸿顺差点被臭晕过去。
杜宽闻言立刻安排
人打扫,又是洒水又是熏香又是拖地,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诸人方才各回各位,继续断案。
许是拿定了主意,认清了形势,知道自己决不能卷进来,王成竟然镇定许多,柳香草的眼珠子也不再四处乱转。
注意到他们神色的变化,萧逸暗自蹙眉,刚刚就该一鼓作气审完才是。
——终究是没经验。区区尿骚而已,他们太娇气了。
这回不待别人问,王成就上前拱手道:“小生王成见过知县大人。近日染了恶疾,以致学生堂前失礼,还望大人海涵。”
他是柳香草的独子,素日借着读书的名头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偏又生着副好皮囊,花言巧语的能说会道,脸皮还厚,简直混不吝一般,刀枪难入。
此刻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王成立时压下惊怕,做出了读书人的文雅模样。至于身后那些起哄看热闹的?——呵,爱笑便去笑,反正他又不会因此少块肉。
杜宽早识得这油嘴滑舌的滚刀肉,知他难对付,也不愿多缠磨,免得气着自己:“来人,先把柳香草夫妇带下去,切记要堵住耳朵。等我审完了王成,再逐个去问讯她二人。”
“大人,请先听我一言。”王成再次拱手:“您如此问,我们怕是全不了解。”
萧逸眼皮一跳,萧鸿顺则挑高尾音,阴阳怪气的“哦”了声,直接代替杜宽发问:“此话何解?”
听说他乃是当朝皇子,身份了得,王成不敢怠慢,恭敬礼貌道:“小生自小长在京城,与这堂妹向来不熟。现今我两个都到了成家的年岁,更是得顾忌男女大防,一天里连面都未必见到,又哪晓得她康不康健,生没生病?”
这话听起来有些道理,萧鸿顺想了半天,竟没找出漏洞:“就算你不晓得,你老娘也该知道吧?”
“回大人话,我柳家在西市有间杂货铺,专卖各类小玩意。家父家母每日天不亮便起,晨鼓一响就出门,暮鼓落时才回家,顶多与燕儿堂妹共用顿晚膳。但因时辰过晚,饭食不好克化,很多时候我们都是各吃各的,所以……”
说到此,他略一停顿,面上露出为难悲伤之色:“那日回去后,我们才发现堂妹已经去了,具体时辰却不清楚。”
萧鸿顺不信邪:“她身边的丫鬟呢?没人来报?”
“大人说笑了。”王成扯扯嘴角:“小人家里不甚宽裕,勉强算是过得去,哪有闲钱去买丫鬟?”
事情到此,竟似是陷入死胡同,再无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