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目力可真好。”画柳嘟嘟囔囔抱怨着,她天性懒惰,并不愿陪主子走这遭,故意拿话来刺她:“我还当是皇觉寺那般金碧辉煌,原来……”
夸张的环视四周,她嗤笑一声:“若不是您领着,我都找不到。”
——是啊,这土庙又小又破,她怎的就一眼看中了呢?
莫不是,真与这菩萨有缘?
怀有此种想法,佩玉的态度不自觉的虔诚许多,左右四顾,又将这周围细细打量了一番。
这一瞅,倒真发现个活人。一栋还算入眼的茅草屋前,有个老人正在晒太阳,身侧趴着条黄色看门狗,懒洋洋的,样子很悠闲。
垂眸沉思一瞬,佩玉径直走过去:“这位老伯。”
老头掀掀眼皮,“嗯”了一声,爱答不理的:“可是要去皇觉寺,中途来歇脚?”
“你这老东西,怎么说话呢!”画柳本就心气不顺,此时逮着机会,横眉竖目的跳出来:“瞎了你的眼,也不看看我们小姐是谁,一点礼数不讲,岁数全活到狗身上了!”
“画柳!”佩玉难得厉声道:“下去!”
“我……”
“下去!休再跟着我,你去车旁候着吧!”
从没被她如此斥过,画柳大觉丢脸,一时犯了浑,居然真的扭头离开,独个回到车边去了。
即便佩玉好性儿,见此也动了真火,一想有人在旁看着,再面对老伯时,脸上就带了几分羞赧。
“实在对不住,”她咬着下唇:“仆人无状……”
“我个老头子,被骂也活该,哪能与小姐相提并论?”
他说这话时依旧慢悠悠的,看着像是并没在意,却让佩玉更加羞愧,本欲问问这里的情况,此时也没了心思。
还是赶紧拜了离开罢。
整整衣摆走进小庙,她却没看到,老伯注意到她的方向后略顿了顿,便是那条黄狗,也直起上半身,低低呜咽一声,夹起尾巴跑走了。
提起裙摆踏进小庙,不知打哪儿来的凉风贴地卷过,佩玉瑟缩一下,寒毛根根直立起
来。
心底莫名生出股悚然,她警惕的观察左右,见到供桌上灰扑扑的木头神像后,不禁愣住了。
这似是个木雕,大约半人多高,因着年代久远,相貌有些模糊,可观形状,绝非人形。
——大概,是哪只瑞兽或者佛菩萨的坐骑吧?
心中如此想着,她看到供桌上积了厚厚一层灰,便拿帕子去擦干净,又把盘中烂掉的水果全数扔了,扶正香炉,重新摆好了两侧粗大的红烛。
做完这些后,佩玉出了一身薄汗,索性撑着供桌休息一会儿,近距离的打量起神像来。
虽然猜测这是个瑞兽,可瞧了半天,她却没看出这究竟是个什么。
它没翅膀,像个四足走兽,两条后腿蹬在地上,前腿却靠在一起,姿势像是作揖,又像在合十叩拜。头上两个古怪的东西长长立着,非要说的话,倒有点似……兔子?
——供奉兔子?
暗自摇头否决了这个荒诞想法,佩玉看到供桌上有贡香火石,便拿出三根点燃,勉为其难的跪在脏污的泥地面拜了三拜:“信女但求婚后顺遂,愿早生贵子,平安喜乐。”
祝祷完毕,她起身将贡香插-入小小铜炉,不知怎的,余光瞄见那木雕的眼睛仿佛转了一下,再抬头去细看时,却又与刚刚无异。
贡香独特的味道幽幽散开,呜呜的冷风吹过破败的屋顶,发出“哗啦哗啦”的碎响。佩玉抿起唇瓣,毫无征兆的有些怕,正要快步退走,一捧白惨惨的纸钱却呼啦一下兜头散了一身。
“——啊!”
捂着胸脯后退两步,她惊悚的抬头,才发现纸钱原是被风刮着,从破掉的屋顶掉进来的。
——可她明明站在正中神像前,缺失的顶棚则在左半边……
慌慌念了两声佛号,佩玉不敢深想,低着脑袋一径跑到阳光下,大口喘息着晒了半天太阳,冰冷的手足才稍稍恢复些知觉。
整整衣摆拍掉裙上灰土,她长舒口气,欲要离开,眼尾扫到那晒太阳的老伯,顿了顿,还是移步走了过去。
“伯伯,我要走了。”她敛衽施礼:“刚刚着实对不住,请您莫要往心里去。”
见她如此客气,老伯眯起眼,颤巍巍的抬抬脑袋,忽然道:“你是专门来拜娘娘的?”
“娘娘?”佩玉一愣:“哪个?”
——原来不清楚啊。
心下一叹,他闭紧嘴,就在佩玉等得无趣,想要离开时,才干巴巴道:“我们十里村的兔子,从来都不吃草。”
“……嗯?”
佩玉不解,正要再问,老伯却颤颤的起身,一步一挪的回屋去了。
奇哉怪哉。
下意识又望了小庙一眼,那种阴冷的感觉仍旧挥之不去。佩玉抖抖胳膊,想到陆姑娘曾说柚子叶净身祛晦气,打定主意回去定要洗漱一番才好。
只是,她这想法到底没实现——
因为,刚上马车,她便乏极,恍恍惚惚睡了过去,直到王府时,已经高热,焼得人事不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