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此刻,子夜降临。
祁纵正双手抱头、深刻反思,忽然听见了一阵很奇怪的声音。
窸窸窣窣,好像有什么细碎的东西从他脚下游过,却因为围栏的阴影,看不真切。
祁纵愣了一下,顿时收敛心神。他想起了客栈老板说过的怪声,无声地拔出刀来,翻过围栏,落在一楼地面。
祁纵持刀而立,环顾四周。刚才的声音却消失了,没有任何异常。
月光被繁盛的花树挡住,一楼外缘的走廊一片黑暗。祁纵不动片刻,向前走去,直到彻底走进了黑暗之中。
那声音不见了。
但祁纵有预感,发出声音的东西还在。
他细细地看过每一寸地面,并没有什么怪异的东西。再远处便黑黢黢的,更看不清了。
那他刚听见的是什么?
祁纵抬起头来,突然对上了一张笑脸!
一张人面贴在二层走廊下,像颗悬在空中的人头,冲他咧开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这张脸仿佛一滩灰蒙蒙的泥团,没有清晰的五官,就连所谓的“笑容”,也只是在下部裂出了一条缝隙而已,丑陋又扭曲。
祁纵一刀削了过去。
寒光一闪,人脸发出一声微弱的尖叫。它咧开的嘴像烂泥般粘合了,然后慌里慌张地朝另一头滑去。它显然被刀划伤,有血丝一样的东西落下来,飘过祁纵身边。
祁纵用余光看清了这些掉下来的东西——
不是鲜血,而是头发。
头发?
祁纵怔了一下,脚步却不仅没停、反而加快了。他转眼已追到走廊尽头,那东西却又不见了。
祁纵回头一看,这才明白刚才它躲在哪里:他站在二层走廊时,这东西恰好隔着一层木地板,贴着他的脚底游过去。
窸窸窣窣的细响,就是这样发出来的。
祁纵没作停留,因为感到了一丝魔息。右手心的魔纹不甘寂寞地探出头来,祁纵见墨青色的纹路始终向同一个方向试探,立刻二话不说,向那边赶去,最后竟来到了客栈的厨房。
店老板说过,可以在大厅点菜充饥。现在看来,客栈做的东西的确只能充饥——厨房门外堆满了柴草,窗棂上结了许多蛛网,祁纵有理由怀疑,点菜的话将由老板亲自下厨,做出一堆猪饲料般的东西。
而这座破败的厨房,看起来很适合躲藏。
祁纵提刀走近,见房门虚虚地掩着,微微晃荡。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刚有东西进去过。他将脚步放得极轻,然后便听见了一阵吭哧声响。
像是有人潜入后厨,随便抓起什么食物,便一股脑地塞进嘴里。这如果真的是个“人”,那他一定饥肠辘辘,屋里很快又传出“呼噜噜”的嗦粉声、“咔嚓咔嚓”的啃骨头声,还有手忙脚乱端碗放碗的声音,堪称风卷残云。
祁纵缓缓地抬起刀尖,拨开房门。
清冷的月光立刻投下来,照亮了一堆残羹冷炙。这些剩饭剩菜都放在灶台上,已经冒出馊味,却有道黑色的人影缩在角落,背对祁纵,津津有味地吞吃着。
不像是“吃饭”,倒像是“进食”。
刹那间,玉刀的锋芒暴起,直接砍向埋头扒饭的黑影!“当啷”一声,饭碗掉在地上打碎了,祁纵的刀尖也“嗤”的一声,狠狠没入了它的背脊。
可是下一刻,这道“人影”竟缓慢地回过头来。
它又笑了!
白茫茫的人面好像塑形失败的泥模,只有大致的轮廓。它似是固体,又似流体,漆黑的身躯小幅地鼓动着,畸形的笑脸让人毛骨悚然。
祁纵不禁被恶心到了,拔刀又劈了下去。人面黑影瞬间坍塌,就像融化了一般,散作一大把头发窜出厨房,再次发出了那种“窸窸窣窣”的声音。祁纵提刀便追,紧跟着这些仓皇游走的发丝,直到眼前出现一堵围墙,他立刻不假思索地翻了过去,曲膝落地。
刺眼的月光霎时扑面而来,祁纵双眼一眯,定在了原地。待眼睛适应光线,就见他被无数人团团围住——
却不是真人,而是纸人。纸扎的人偶堆满了四周,占据了这座古典富丽的庭院。乍一看密密麻麻、摩肩接踵,从走廊一直排到院中,各种身份衣着的都有,仿佛主人举办了盛宴,宾至如云。
可是主人已经死了。
祁纵心一沉,没想到歪打正着,他就这样闯进了徐府。
伏地乱爬的黑发都消失无踪,不知藏在了哪一具纸偶的衣下。这里的魔息太过浓郁,连祁纵的魔纹都失去了指向性,只一个劲地往外钻。由于受到魔息的浸染,纸人们衍生出了精气,惨白板正的面孔上,墨点的眼珠全部慢慢向祁纵转过来,盯着这个陌生人。
祁纵朝前一步,纸人们的眼珠也朝前一移。祁纵干脆撞开几个挡路的,去到徐府的主院里。他紧握刀柄,一边戒备着突发状况,一边沿路搜寻黑发的踪迹。然而就在这时,他听见一个姑娘问道:
“这位公子,您……您是做什么的?”
祁纵倏地站住。
只见惨白的月下,有个女子正坐在院中洗头,满面错愕地望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这玩意儿该叫“面魔”还是“发魔”呢……
算了,敬请品味“刀削面”=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