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南嘉鱼大咧咧转头看着他。
章聿云笑着摇头道:“没什么。你昨天怎么不用发钗。”
“忘了。”南嘉鱼讪讪的,“不习惯用这个,压根没想起来我头上还带着毒钗。”
“忘了就忘了吧。”
反正下次他不会让她一个人面对了。章聿云感到有愧于南盟主。
——他让南嘉鱼受伤了。
李景嘉灰氅披风滚毛,伫立在船边,远眺着泉州码头的红琵琶墓碑。前尘往事如音尘渐远,李景嘉清醇的嗓音道:“笛月,叫红灵夫人过来吧。”
笛月脸上闪过一抹不甘心,低眉顺眼的应是。
红灵夫人一袭红衣百褶襦裙,系着红梅披风抱着琵琶来了。李景嘉见着她就笑:“你怎么抱着琵琶出来了。”
红灵夫人葱指清脆的弹了一声,铮,她笑面如嫣道:“少爷叫我出来不就是想听琵琶吗。”
“知我者红灵也。”李景嘉负手而立,背对红灵道:“弹《亡母祭》。”
兰姑端来张圆凳,甲板处没有凹槽镶嵌圆凳。红灵夫人坐上去仍稳如泰山。两岸急流卷碎冰,夕阳照孤舟,葱指依琵琶,拨弦转乐起悠扬,婉转泠泠。
凄凄琵琶声落江面,红灵丹田运气,轻灵的唱着:“蜀川少年落泉地,五陵子弟家空亡。画鼓红船,沽酒琵琶,惹白鹭,江寄千里情……”
字字句句砸入人心间。南嘉鱼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奇道:“不是说是亡母祭吗。怎么听起来像对痴男怨女的诉情歌。”
章聿云摸着下巴道:“我听也像是。”
二丫拉拉章聿云的衣服,问:“陶姐姐,这个歌儿讲什么的。”
章聿云道:“好像是讲一个蜀地少年,家族落魄。在船上遇见了一名画舫女子。”他想到泉州码头上那个只刻了红琵琶墓碑,低落道:“那个姑娘大概是画舫上最有名气的,擅长弹琵琶。”
“后来呢?”大丫二丫听的入神,南嘉鱼也期待的看着章聿云。
章聿云耸耸肩道:“后来我也不知道,她没有唱完啊。”
南嘉鱼撑着下巴畅想道:“我觉得后来肯定很惨。”
“为什么?”曹兰抬头问道。
南嘉鱼认真道:“你想啊,江面上的墓碑说明那名女子已经死了。可是墓碑上连她的名字都没有刻。只有一个红琵琶。没有墓,没有衣冠冢。可以推测出那名女子是跳江而死的。”
“有道理。”章聿云赞同道。
“是吧是吧!”南嘉鱼笑容干净道:“而且能在这样的码头上建一座墓碑,还是一座官碑。说明男方后来肯定当了大官。不然的话开泰七年建立的墓碑,到现在还没有被拆除。说明这个男人不仅官做得好,做得大。到现在在朝廷上还有权势,不然就是有个至交好友帮他。”
章聿云表情不是很美妙了,他有预感南嘉鱼要说什么了。
果不其然,南嘉鱼道:“现在朝廷上最厉害的大官就是前首辅章大人及其家族。恰好,章大人年轻时,正好在泉州做过父母官。管海运的事。“
“等等。章大人可不是蜀地人士。”章聿云打断她道。
“咦,章大人不是蜀地人吗?”
章聿云道:“天下谁人不知,章大人是京兆府少年解元。考府试都是要在籍贯地考的。”
南嘉鱼不服气道:“也许是章首辅祖籍是四川呢。”
章聿云大汗,他爹祖籍江苏桐庐。什么时候成了四川人了。他道:“也许是章大人的至交同僚。”
“也对哦。哎呀,反正就是很厉害的大官就对了。”南嘉鱼摆摆手道:“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刚才祭拜墓碑的那个男人肯定不是红琵琶女的儿子。”
章聿云颔首点头,“不错。”
大丫二丫道:“你们怎么知道。”
章聿云道:“那墓碑后面有刻时间,是开泰七年五月建造的。也就是说红琵琶女至少死在开泰七年,或者更早。只是在开泰七年立了碑。”
南嘉鱼接话道:“总之,如今已是承治二十五年,迄今已经过去四十年。你看那名男子,顶多二三十岁的样子。怎么可能是红琵琶女的儿子。”
“原来如此。”曹兰恍然大悟道。
大丫二丫被章聿云南嘉鱼唬得一愣一愣的,“你们可真厉害!”
南嘉鱼谦虚道:“哪里哪里一般厉害。”
章聿云揉着南嘉鱼头上的花苞,嗤笑道:“傻乎乎的。”
船外,李景嘉握住红灵冰凉的手。“起雾了,已经看不见墓碑。我们回去吧。”
扬州十里烟花城。
青墙黛瓦粉黛佳人,扬州城的冬季仍细软迷离的仿若三月春光。下船时每个人都被蒙上眼睛,束缚住双手如栓双犯人一样,串成一条绳。
兰花门人牵着绳头,耳旁萧萧寒风。扬州城的冷和洛阳京城都不一样。有着渗骨头般的针刺寒意,犹如千万细毛针发,难以言喻的折磨。
南嘉鱼快走几步脸,贴在章聿云背后想取暖,却被他衣服上潮湿冰凉的寒意,刺激得浑身一激灵。
章聿云示意她上前,宽大的衣袖遮挡,宽阔的掌心包裹住她的小拳头,催内力让掌心变得炙热。余下的绳结垂成半圆。
南嘉鱼不再喊冷,乌瑟睫毛有细细的水汽凝结。
章聿云屏息,六感全神贯注着感受着脚下的步伐。默默在心里画起地图。几番七拐八折,章聿云心底咦了一声,这外八正罡的地形布局怎么像是八卦阵法。
章聿云试着用休,生,伤,杜,景,死,惊八门分了下布局。虽然各门的位置有错,但果然契合八卦阵法。他感到一阵牙疼,妈的,大意了。
章聿云对奇门遁甲八卦阵法只略知一二,连皮毛都不通多少。这要是进去了兰花门要怎么出来,早知道就带着嘉鱼跳河逃走了。
心念一动,章聿云就想挣脱绳子。却不知这绳结是怎么束缚的,绳子越挣越紧。勒的他双腕发白,全然没了血色。
终于到了。
大庭院内,眼睛的罩布被一一摘下,手上的缚结也被拆开。章聿云打量着眼前的院子,小庭幽圃,临轩绿庭。假山峰峦一步一景,雅致清静。仿若苏州园林的景致般。
章聿云一晃神,想到温柔致眷的母亲,一时心中格外柔软。
“嘉鱼姑娘,请跟我来。”笛月上前对南嘉鱼福身道。
南嘉鱼微不可见看了章聿云一眼,章聿云立即回神,递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做口型,给我留记号。
这次,章聿云不打算放她一个人去见客了。
要是南嘉鱼再受一点伤,他就真没办法给南盟主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