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轻城轻轻勾起嘴角,冷眼看着她,“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个人不清醒。我不是你的孩子,但还是爹爹的孩子。”她转头对卫浚笑得乖巧。
卫浚愕然。
“你说什么?!”华阳死死瞪着她,目眦欲裂。
“这么多年,你一直在照顾别的女人的孩子,她泉下有知,一定会很欣慰的。”
“不可能,你休想骗我!”华阳怒吼着挥手要打她。
易轻城轻巧侧身避开。
她反手一推华阳的肩,华阳像棵内里被掏空的枯树,一下便倒了。她似乎还想反驳,一张口却哗的呕出血来。
华阳惨白的脸上映着外面窜进来的火光,双眼逐渐失神。
易轻城才算解气,刚想出去,忽然被一阵大力按在床榻上,她看到了华阳因为极度怨毒而扭曲的脸。
华阳疯狂地喊道:“我掐死你这个贱种,送你去见你娘!她死在我手上,她的女儿也得死在我手上!”
卫浚冷冷看了她们一眼就离开了,任她们互相残杀。
易轻城已经没有力气反抗了,脖子上的手越收越紧,她几乎失去意识,眼前逐渐模糊。
……
仿佛过了很久,易轻城以为自己要再死一次的时候,忽然听到华阳惨叫了一声,脖颈上的束缚终于消失。
热血溅洒到她的脸,易轻城大口呼吸着,看到华阳血溅榻前。
秦殊一脚踹开华阳,然后将易轻城抱起来。
他带着一身寒意与血腥气,脸色沉得可怕,心却不由自主地慌乱,只觉得怀中的人前所未有的脆弱,仿佛稍不留意就会将她弄碎。
秦殊几乎有些手足无措,这几天他软禁了整个沈府,可是沈王爷提前就将府兵偷梁换柱调离京城,由韩仲书掌控,才造成现在这个局面。
这时候他应该围剿叛军,然后顺势登基。
但是,他必须来找她。
“对不起。”秦殊不敢想象,自己若有一丝迟疑来晚了会怎么样。
重来一次,易轻城依然不知道他做了怎样的取舍,她只感觉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很久以前,易轻城对秦殊的最初印象是害怕。他严苛又暴戾,对她的感情也很内敛,连句软话都没对她说过。
易轻城被关进长偕殿里后,以为自己要更加受他欺凌。没想到他倒变得越来越低声下气,几乎每天都要和她道个歉——虽然每次道歉后,他还会继续做她不喜欢的事。
……
易轻城埋头在秦殊胸口,什么都不想说。
她听见刀剑刺入血肉的声音,是他在结果华阳。
没有纠缠多久,秦殊一手拿着滴血的长剑,一手抱着她转身离开。身后的华阳倒在台阶上,一身碧衣被鲜血染红,精致的眼睛瞪得极大,眼中的恨毒还未消退,死不瞑目。
秦殊胸前衣襟被易轻城的眼泪打湿,混着血迹湿濡地贴着她的脸颊。
不好闻,但是感觉很安全。
易轻城稍稍撇开头,看见他怀抱外的景象。宫殿倾塌,烈火咆哮,所过之处尽是断壁残垣,尸山血海。
易轻城看到两队不同的兵马在宫巷间肆意穿梭,应该是来自卫浚和沈家。
都是有野心的人,怎么会放过储君之位的秦殊呢?
他不该来皇宫的……是为了她。
前有追兵,后是烈火。
生路只能一寸寸拼出来。
易轻城忽然知道为什么自己对于小时候的事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因为这些记忆真的太糟糕了,可惜,她又经历了一遍。
只是现在的她,已经足够强大去面对一切了。
烟熏得她双眼更加酸涩刺痛,易轻城闭上眼,继续窝在秦殊怀里。
这样好像回到了从前,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必她操心,反正有他在。
易轻城从前在凌云山的时候,很不满那种豢养的环境。后来她入了世,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的人,也面对过许多风雨,享受自由带来的欢愉与痛苦……但是没想到,原来她心底还是会眷恋这种安逸。
无论她什么时候累了,都可以随时随地、毫无顾忌地依靠。她可以飞到任何地方去,也可以想停就停。
-
易轻城一睁眼,只觉一串热流从眼眶溢出,从眼角滑落到鬓发上,破碎成星星点点。
她猛地坐起来,还没怎么回过神。
就,这么突然地回来了?
易轻城下意识拿出枕下的月石粉,直想再睡回去。
即使已经知道结果,易轻城还是忍不住为那个人担忧。
……罢了,就算现在睡回去,也不一定能接上,等做好准备再回去吧
今天似乎很热闹,宫女在外面唤她快点起来干活。
易轻城一出门,先用力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还是这样的生活比较美好。
再睁眼,所有见到她的宫女太监都笑得神秘莫测,得意中带着点贱,易轻城嗅出不祥的意味,抱紧了怀里的扫帚。
大宫女道:“今天是两位殿下的生辰,陛下在御花园举行宴会,我们都要随侍。”
哎,这些天太忙乱,她竟然都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易轻城思考要送孩子什么礼物,前两年太穷,都是随便过的,今年总算可以像样一点了。
天色渐暗,暑气略消,晚风怡人。易轻城随他们走到御花园,那里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红绸彩带,锦屏丝竹,五彩斑斓的宫灯一盏接一盏亮起,照得天空雪亮。
一见到她来,所有人都停了手上的活。
“沈氏,过来扫地。”
“沈氏,把桌椅擦了。”
“沈氏,把红绸挂假山上去。”
……
此起彼伏是喊她的,易轻城岿然不动站在原地,想使唤她哪有那么容易。
“沈氏你怎么回事,叫你呢,聋了?!”有人撸着袖子就要上来教训她。
易轻城还没来得及大展身手,那人就被寒枝拦下。
众人立即收敛,恭谨行礼:“姑姑。”
易轻城感叹,从前还没觉得,如今一看,寒枝混得真好。
寒枝绷着一张脸,训斥他们:“也不看看什么场合,净瞎胡闹。”
众人鸦雀无声,灰头土脸地继续干自己的事,但都竖起耳朵等着寒枝姑姑如何处置沈姣。
“你,就站这,待会试菜。”寒枝对她道。
旁边偷听的奴才们相视一笑,激动得两眼发光,恨不得真有人下毒把她毒死。
易轻城咽咽口水,拍着胸:“没问题,毒死我一人,幸福千万家。”
寒枝嘴角一扯,转身去做事了。
易轻城站在原地,上来一道菜就尝一下。焦匡不时在一旁监工,看到她的吃相简直鄙夷之至,想不通从前端庄有礼的沈姣怎么就变成了这副德行,果真是疯了。
“慢点吃,你舀那么大一勺干嘛,饿死鬼投胎吗!”
易轻城慢条斯理地咀嚼着,“总管有所不知,这毒可能藏在肉里,或者和其他食材相克,光用筷子沾那么点是吃不饱……不是,是吃不出来的。”